啾咪啾咪兔 作品

第117章

    管闲事了。

     桑迟决定绕路避开,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他来时的方向出现了几条人影,他们大概是附近的农户,用柴火棒和草叉拨开麦田,四处翻找着:“你真的看到这附近又来了一只狐狸?” “千真万确,错不了,肯定是狐狸,这只还是红毛的,漂亮极了!” “哎哎,你捅轻点,别扎到狐狸毁了它的皮,那可是十两银子呢!” “你当它傻,看到有人来了,它不知道跑?不过嘛,嘿嘿……这畜生肯定想不到咱们在附近都围了网,它就是插上翅膀也逃不出咱的手掌心,就像那只棕的……哎哟!” 几人说着,忽然齐齐摔了个狗吃。

    屎,草叉飞起又落下,贴着农户的大腿根擦了过去,差点扎中那玩意,把他生生吓晕了。

     听到他们得意洋洋的交谈,桑迟不禁火冒三丈,动用法术惩罚了他们。

     他又吹了一口妖气,把几人全身的衣服都吹飞了,叫他们只能光着屁股回去,遭受乡亲的嘲笑。

     这么说来,那股血腥味难道来自另一只被抓的狐狸?它已经被剥掉皮毛了? 桑迟心里一紧,不忍听闻同类遇害的惨讯,他决定还是过去看看,至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类被剥皮吃肉。

     打定主意,赤狐向着血腥气的源头飞奔过去,一边跑,他一边往自己身上丢了一个隐身的妖术,免得被人看见。

     一路上,他遇到了农户口中所说的网子,但这种网子对灵智已开的妖族当然不算得什么,他只是吹了口气,所有的网便落了下来,腐朽得再也无法使用了。

     他跑了许久,越是靠近血腥的源头,就越觉得不对劲。

     这股血腥味太重了,浓郁得让他想吐,一只狐狸流不出这么多血,那到底是什么?是什么东西流了这么多血? 接近源头,赤狐已然能看到麦田间浸染着大量的鲜血,他有些骇然地停住了脚步,但已经晚了,他透过麦子的缝隙看到了极其骇人的一幕。

     “嘎吱……嘎吱……” 寂静的麦田中传来咀嚼血肉的轻微动静,玄阳吞下血肉,眼珠冰冷地转动,看向只剩上半身的卫淮。

     他的生命力向来强悍,此刻却反倒成了最可怕的梦魇,就算两条腿被吃得只剩白骨,他还是没有死,甚至他正在亲眼看着自己一点点消失。

     桑迟认出了玄阳和卫淮的脸,一股寒气直冲头顶,他骇得四肢发麻,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他不是没见过食人妖魔吃人的场景,可眼前的两个却都是人的模样,而且都是他认识的人,一个吃掉了另外一个,被吃的人甚至还活着。

     这种极度惊悚的恐怖感是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桑迟听到自己的牙关打着冷颤,冷汗随之流入了他的眼睛里。

     他很想逃,可他的四肢已经完全软了,他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圣君为什么要吃了卫淮? 那自己呢,自己目睹到了这一幕,圣君会不会也吃了他?圣君以后也会吃掉阿雪吗,阿雪又该怎么办,要是他知道卫淮被圣君吃了,他还会嫁给圣君吗? 玄阳凝视着地面,地上有卫淮的鲜血,也有他刚才死去的时候所流的血,而这里刚好有一块小小的凹地,大量的鲜血流入凹坑,汇聚成了血泊,就像一面镜子。

     他忽然笑了起来:“对了,你不是想见阿雪吗?可以,我成全你。

    ” 他提起卫淮的头,将他拎起来,扔到血泊边:“这些血水正好可以施展水镜术,你可以在镜中看到阿雪,而只要你发出声音,阿雪同样能看到你。

    ” 玄阳轻轻一点,血水变成透明的水镜,映出了远在大荔山的绮雪。

     兔团和绿香球玩水玩累了,一兔一鸟正趴在溪边的干草丛上,懒洋洋地晒干湿漉漉的绒毛,绒毛已经半干了,兔团仍然是蓬松的一团,两只前爪揣进怀里,眯着眼睛昏昏欲睡。

     流动的溪水隐约映照出了水镜另一端惊悚的景象,但快要睡着的他们都没看见。

     阿雪…… 卫淮失血过多,已经奄奄一息了,他瞳孔涣散失焦,映照出毛茸茸的小兔子,却微微亮了起来,贪婪地汲取着心上人的模样。

     “要跟阿雪说句话吗?” 玄阳剜下卫淮的左眼,卫淮死死咬紧牙关,忍住眼睛被取走的剧痛,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他不能让阿雪看到他这副模样,会吓坏阿雪的…… 他能不能跟阿雪说话并不要紧,只要知道阿雪平安就够了,至于他自己……无所谓,陛下他们一定能找到阿雪的,因为他已经让照影去…… 卫淮眼中的光消失了。

     玄阳取下了他的另一只眼睛,他的脸上只剩两个漆黑的血洞。

     “还不跟阿雪说说话吗?”玄阳微笑,“再不说话就来不及了,你永远见不到阿雪了。

    ” 可卫淮依旧一声不吭。

     一直到气息断绝,他都没有发出过任何声音,甚至没有移动过自己的身体,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死了。

     水镜另一端的兔团睡得香甜。

     玄阳隔着水镜,抬手描摹着兔团的形状,眼神温柔似水。

     他吃了很久,直到夜色朦胧,才撤去水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双唇。

     雪白的骨架间,有一颗染血的心脏,已经停止了跳动。

     玄阳拿起这颗心脏,借着月光打量:“这就是你对阿雪的真心?” “真是不值一文。

    ” 他随手扔了心脏,心脏在地上滚了几滚,沾满了血水和泥。

     玄阳弹指甩出一团火,将血、骨架和脏器烧成了灰,至于那颗心脏,他没有管,不值一文的东西就应该在人世间慢慢地腐烂。

     处理好一切,玄阳的目光落在了一边的麦田,莞尔道:“还不出来见我吗?” “……” 片刻后,麦田的缝隙间出现了一只火红的狐狸。

     他穿过麦穗,皮毛染上了浓重的血腥气,令他浑身一颤。

    他不敢抬头望向玄阳,全程都是低着头靠近,匍匐于地,向玄阳行礼:“弟子参见圣君。

    ” “起来吧。

    ” 玄阳温和地说着:“别害怕,我吃掉卫淮只是修行所需,不会这么对你,更不会这么对阿雪。

    ” “多、多谢圣君开恩。

    ” 赤狐起身,四爪微不可察地发着抖,玄阳俯身,手掌落于赤狐的头顶:“我希望你不要把我吃了卫淮的事告诉阿雪,桑迟,你能做到吗?” 赤狐颤抖得更厉害了:“弟子、弟子……” 玄阳语气舒缓:“我知道你喜欢阿雪,怎么,难道你和卫淮一样,也对阿雪有一颗真心吗?那么你这颗真心又分量几何?” 赤狐深深地埋下头:“弟子不敢,弟子不会将这件事告诉阿雪……” “好,我信你。

    ” 玄阳道:“放心,我不杀你,待你继承大荔山的山主之位,想必经常和阿雪见面,倘若你死了,阿雪会为你伤心难过,我不希望他将他的精力分给除我之外的人。

    ” 一股冷意顺着他的手掌缠绕上桑迟的心脏。

     这是一道死誓。

     一旦桑迟说出今天的真相,他的心脏会立刻因死誓而碎裂,他同样会因为他的“真心”而万劫不复。

     …… 玄阳飘然而去。

     赤狐浑浑噩噩地在原地趴了一夜,直到天色大亮,他才慢慢站了起来,变成了人形。

     短短一夜过去,桑迟就仿佛消瘦了不少,一向笔挺的背脊微微塌陷下去,眼神空洞死寂。

     他的呼吸之间仿佛还萦绕着那股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走了几步,他猛地弯腰呕吐,但因为没有进食,只吐出了一些酸水。

     吐完之后,他更加虚弱了,不得不从储物袋中拿出一把长弓当拐杖,勉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

     桑迟拄着长弓,缓缓蹲了下去,徒手挖掘出一个小坑,准备就地掩埋卫淮的心脏。

     他手指颤抖地捡起心脏,放入小坑,往上撒土。

     可撒着撒着,他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滞缓,片刻的沉默后,他突然重新挖出了心脏,拍拍上面的土,将它收进了储物袋中。

     这一次,他的动作却没有丝毫颤抖了。

     - 云月观。

     卫淮离开谢殊的道场后,谢殊却没有继续休憩,也没有继续为绮雪炼制身体。

     他垂眸看着毛绒兔,小兔子受妖力的操控,在他身边娇憨地打滚,露出软绵绵的肚皮,像极了绮雪撒娇的模样。

     谢殊轻按毛绒兔的肚皮,但玩偶终究只是玩偶,不会对他的动作产生任何反应,更不会像绮雪那样不满地抱住他的手指啃上几口,叫他不许再按了。

     他终于收起了毛绒兔。

     卫淮的怀疑自然是荒谬的,只凭玄阳的反应就认定绮雪还活着,这过于轻慢和草率,是对绮雪的不敬,他不该再想下去了,但是……他静不下心来。

     因为卫淮所言的确不是毫无道理。

     他知晓玄阳对绮雪的看重,当初他们从古镜中平安归来的时候,玄阳对绮雪的关心和担忧压倒了一切,他们两人的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绮雪死后,他无心理会外物,也没有关注过玄阳,假若真如卫淮所言,玄阳确实可疑,很有可能知晓某些内情。

     还有,就如卫淮所言,为什么他没有算出那日的浩劫,甚至就在地动发生之后,他竟从未深思过卦象为何会失灵,他为什么会从来没有注意到这件事? 如若死寂的湖泊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打破了怪异的平静,泛起层层涟漪。

     头脑中的迷雾渐渐散开,谢殊顿感灵台清明,他的目光瞬间凝固,这种感觉是…… 原来他的灵识在不知不觉中遭到了蒙蔽,以至他无法看清那些真相,甚至还在不断加深“绮雪已死”的意识,令他不要再追究绮雪的死,而是相信绮雪已经不在人世。

     是谁对他做了手脚?玄阳? 他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强大的力量,能够蒙蔽他的认知,甚至是遮蔽天机卦象? 谢殊霍然起身,扫开满地炼制失败的身体,清理出道路,大步出门而去。

     到了这种时候,他还招什么魂、炼什么体。

     倘若绮雪真的活着…… 就是上天入地,他也一定要把他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