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不然;中国文明里的“艺”,不多不少,不大不小;不该过卑,也不能过亢;说的是,“道艺一体”。

     “志于道”,孔子说在前头,乃提纲挈领;“游于艺”,置于后头,系相辅相成。

    “道”“艺”并举,无可偏废。

    昔日宋儒,整天言“道”,对凡百诸“艺”,渐有荒疏;结果,生命慢慢闭锁僵化,渐失通达,与世人遂生隔阂;最后,所言之“道”,成了空头的自说自话,这问题就大了。

     而至今日,恰恰相反;言‘艺”诸人,尽管高谈阔论,却鲜有’道”之自觉。

    无此自觉,“艺”事便自成一物,于是产生了所谓专业艺术家。

    艺术家多半自视甚高,将艺术放得极大,人生缩得极小;对艺术极为虔敬,对世间之事却又过于轻慢。

    他们动辄高言“献身”艺术,为了艺术,生活可以无能;为了发挥情性到极致,可以不顾旁人观感;为了艺术,可以乖戾,可以狂妄。

    结果,涉入越深,越是难以自拔。

    所谓艺术家,常常是始于憧憬满怀,继而耽溺其中,终至以身相殉;有多少人,深受其累,甚至赔上一生,但自始至终,却都活在“艺术神圣”的自我欺瞒中? “艺”能养人,也可误人;能让生命丰富饱满,也可使生命错乱荒失。

    其中关键,在于这“艺”里头,有没有个“道”字。

    在中国传统里,百工技艺,虽不自觉,却从未脱离过这“道”字;他们是行焉而不察。

    打从年少拜师学艺起,未学“艺”,先学“道”。

    洒扫庭除、应对进退,先从为人处世做起;祭祀修禊,感知天地节气,是培养性情之开始。

    凡此,与“艺”似无关联;但认真说来,却大有干系。

    因为,唯有性情平正,唯有质地深厚,作品才会够份量,方可玩味,才能有思。

    于是,我们遂能明白,今天专业艺术家竟日钻研,他们的技术,尽可高超;他们的作品,尽多巧思,但是,他们却很难做得出汉陶那般的素朴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