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采 作品

第99章

     皇上闻言竟点了头。

     “谁说不是,皇叔真是命好,虽说生而有疾,但这辈子,先看了先帝诸子的热闹,如今又看到了朕这里。

    天下热闹真是让你看尽了。

    ” 兖王笑起来,又道不敢,“是皇上允臣看罢了。

    ” 皇上却道不然,“你要是不想看,怎么能跟着朕看到?说白了,你就是那唯恐天下不乱的第一人。

    ” 这话兖王有些不好接,反正他是个残废,天下乱了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岔开话,见承王逢祥仍旧立在远处的阴影里。

     他道,“从前三殿下不便在人前张扬,如今么,陛下何必再一味冷着他?” 皇上也看了“最像他”的三儿子一眼。

     “过来。

    ” 少年低着头近前。

     皇上对他这畏畏缩缩的模样颇为满意,不过眼下情形不一样了。

     “你大哥死了,二哥和四弟也要活不成了,你要继朕之位,总还是要立起来。

    ” 他道,“你身上流着一半鞑靼人的血脉,你记住了,汉人也好,鞑靼人也罢,都应该被你玩弄在股掌之间。

    ” “什么忠臣良将,什么天子骄子,他们在外风风光光的时候,你在宫里连太监都欺凌,所以你做了这皇帝,就是要让他们瞧瞧,就算是再不受人敬重的皇子,一旦做了皇帝,他们也得扑在地上,连连向你叩头。

    ” 皇上瞧着他,“到时候你再回想,被小太监欺凌的日子,有种别样的快感。

    ” 皇上只这么想着,就笑了起来。

     但少年低着头并为笑,也无言语。

     他确实想起了宫里的太监看人下菜,对他说的话甚少听从。

    就好比他丢了扇子,想要小太监帮他寻扇,太监不肯。

     但是那天,陆侯爷从旁经过,此事与侯爷并无相干,但侯爷似乎是看在贵妃娘娘的面子上,替他冷声训斥了太监…… 逢祥一直低着头。

     皇上见这个儿子性子被他故意养得极闷,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料想他只要他的话就行了,这便挥手让他去了。

     他则问了大内侍卫的统领。

     “魏玦在何处?” 统领回话到魏玦带人一直守在外面。

     皇上“嗯”了一声。

    他对魏玦要说放心也甚是放心,毕竟魏国舅一家都在他手上捏着,但若说不放心,也确实有那么一点。

     他总觉魏玦的心思,还远不够冷硬狠辣。

     他叫了大内统领,“让魏玦守好此间,但你也要派人盯着魏玦,莫要给他‘心软坏事’的机会。

    ” “是。

    ” * 院外密林之中,天阴阴沉沉,天边滚雷渐近,快要下起霹雷喝闪的暴雨了。

     魏玦持着绣春刀负手而立。

     阴压的天色与暑热犹如那年,皇上派他去除掉杜阁老的时候。

     皇上骤然说出此意,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杜阁老,是静娘的父亲,是他最为敬重的先生。

    可皇上不许他活,还要让他亲手除掉他。

     “去吧,杀了杜致礼,整个锦衣卫日后都是你的。

    ” 皇上说着,看着他笑了一声。

     “但若是你手软放了他,你会死,你寡母兄弟姐妹都会死。

    至于杜致礼,我自然还会让旁人将他除掉。

    ” 他道,“这就是朕给你的考验。

    朕等着你把你最敬重的阁老杀了,带着他的死讯前来复命……” 多么轻飘飘的几句话,但却像刀一样割在人的心头上。

     一刀一刀,一年一年,是凌迟。

     密林之中,魏玦痛苦地闭起眼睛。

     他这样的人,还活着就已经入了地狱,他再不配这世间的任何美好,尤其年嘉对他纯真的爱意…… 大内统领让人来给他传了话,“皇上让指挥使万万不可懈怠。

    ” 但这两个皇帝亲卫说完却没走,就跟在了他身侧。

     魏玦明白,皇帝对他尚有戒心,其实没有这二人,他身边也布满了皇帝监视的眼线。

     许多日了,他何曾没动过送信出去的念头,但根本没有机会。

     直到眼下,侯爷让世子去调兵了。

     侯爷、静娘、世子还有……年嘉…… 皇上是想要他们全都去死。

     没入心头的刀子又割在了魏玦的心口上。

     他还是得找机会,递信出去,不然,他和皇帝又有什么区别? 谁想就在这时,他突然察觉密林当中隐隐有脚步声。

     多年锦衣卫的经历,令他通身警觉紧绷,但他立着没动。

     天光暗淡,但他目光缓缓扫去周遭。

     有一道几不可察的银色剑光,一闪而过。

     是……银雪剑吗? 魏玦身形微微一滞,藏身密林中的陆慎如,就知道他发觉了。

     魏玦比他想象得还要机警,不愧是做了锦衣卫指挥使,既如此,他不能再留他了。

     然而就在下一息,魏玦忽的转过了身去,将整个人后背留给了陆慎如。

     陆慎如一时间按剑未动。

     他英眉微挑,忽见魏玦抽出腰间绣春刀,几乎是出刀的一瞬间,不等人反应,径直杀了他身后两个大内侍卫。

     连崇平都怔了一怔。

     那令人默然倒地,而魏玦转过了身来。

     “侯爷,他就在里面。

    ” 陆慎如从密林中向前走了一步,他墨眸冷淡地看着魏玦,并未言语。

     魏玦知他对自己难以信任,他只能苦声道。

     “我已犯下不可饶恕之罪,但我死之前,还想做点什么。

    ” 陆侯抿了唇。

     * 院中。

     大内统领去而复返,前来禀报。

     “皇上,魏指挥使怀疑有人潜入,欲抽调人手往西边查看。

    ” 皇上皱了眉,兖王问了一句,“他们会否查到此地?” 皇上摇头。

     此地陆氏姐弟也好,窦阁老他们也罢,都不可能知道。

     若说谁有可能知道,约莫只有皇后了。

     但皇后被他留在了宫中,已经殡天。

    想必陆氏姐弟,亲手杀掉了唯一可能知道的人。

     他笑笑,“许是毛贼。

    ” 接着允了魏玦,“让他带人去查吧,速去速回。

    ” 院内外有人手波动,皇帝没再当做一回事,眼见着要下雨了,吃了半盏茶就起了身来。

     谁料他同兖王和逢祥,刚走了没几步,忽听周遭竟然乱了起来。

     不只是杂乱的脚步,更有隐隐的兵刀相击的声音。

     皇上眼皮乍然一跳。

     “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毛贼?!” 他急问去,一时无人回答,暴雨之前的气氛低压到,令人呼吸都困难起来。

     有亲卫出去查探,谁知还没走出花园的门,大内统领浑身染血地闯了进来。

     “皇上,不好了!魏玦带人接应了陆慎如的人马,反杀进来了!” 此言刺入耳中的一瞬间,皇帝眼前晃了一下。

     陆慎如找到了此地?! 而魏玦接应陆慎如的兵马,反杀进来?! “他怎么敢?!” 可外围的打斗喊杀之声越来越紧近,皇上之间兖王都变了脸色。

     “陛下,此地不能再留,快走!” 皇帝一瞬间回了神来。

     他只见兖王这个残废都踉跄着往外跑,他就算恨极,也只能叫上亲卫军。

     “速速!护朕离去!” 急怒令他不住咳喘起来,但他忽的想到另一个重要之人。

     “逢祥!” 他厉声直呼三子跟紧了他,一起离开。

     谁料他那躲在阴影里的畏畏缩缩儿子,忽的跟他摇了头。

     “儿臣不走。

    ” “不走?!你不走,陆慎如必杀你!” 可他却道,“儿臣愿意死。

    ” 皇帝重咳一声,外间喊杀之声震天,越发往花园迫近。

     “你疯了?!你死什么?朕费心设此死局,就是要让你做皇帝,你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