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夜 作品

第11章 月下玉兰

    天,华灯后知后觉意识到。

     她似乎,触碰到了某个不得了的秘密。

     也许正是为了这个秘密,群仙盟才要不遗余力镇压沈昼的消息。

     也正是为了这个秘密,他才会受天下人追杀,从尸山血海里蹚过。

     而她一无所察,竟然还傻乎乎问沈昼他有没有酒窝。

    那一瞬间,沈昼应该就明白她发现了什么。

     可他的反应实在过于平常,甚至还有闲情逗弄她,和她开玩笑,仿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此重要的秘密被人亲眼看到,他却未曾流露哪怕一丝杀意。

     没有要挟她、没有逼问她、没有洗去她的记忆。

     华灯至今记得那一刻他看向自己的眼神,男人覆着重重阴影的眼眸有过短暂怔忪,随即泛开浅淡的涟漪,温和而宁静。

     “在神兵阁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杀我?”华灯低声说。

     为什么要露出那样的眼神,让她现在根本没办法转身离开。

     没有回答。

     沈昼已经睡下。

     一层紫光闪烁的结界笼罩在他三尺外,蕴含的法力狰狞且强大。

    凡敢靠近的,无论是人是鬼,都会当场被绞成碎片。

     华灯见过这个结界,就在前几天晚上,段译消失后的那天。

     她从睡梦中醒来,系统扫描到了一模一样的结界,毫无存在感,却实打实保护着她的安全。

    而这些,他都没有说过。

     对了,系统。

     “他到底怎么了?你能扫描出来吗?”华灯在脑海里问。

     系统难得不自信:“我尽量试试。

    ” 华灯“嗯”了声,小心地走近一步,窥察沈昼的状态。

     他安静平躺着,双手置于身侧,被宽大的袖子掩盖。

    黑如泼墨的发丝微微卷曲,散乱地铺在枕头上。

     从外表看,他呼吸沉稳,眉目舒展,未曾展露分毫异常。

    只有那失去血色的嘴唇,和浸湿鬓发的汗水,昭示着他体内撕裂般的痛苦。

     华灯不禁想起自己的前世。

     那具身子从生下来就不健康,成天泡在药罐子里不说,病痛住院更是常有的事。

     十五岁,大概是见她活不长,父母又生了个弟弟。

     某次她发烧住院,父母带着弟弟来看她,弟弟坐了一会就受不住消毒水味,嚷着要回家。

     “我不要这个病秧子做我姐姐!”小孩大声哭喊。

     父母不以为意,笑着安慰,华灯却一把抓起手边的水杯,狠狠掷到地下。

     陶瓷杯爆裂发出尖锐的破碎声,瓷片和水滴一同溅起。

     她指着那三个人喊道:“滚出去!都给我滚出去!” 父母连忙将弟弟护在身后,弟弟嚎啕大哭,父母边哄着男孩,边抬头露出惊愕的神色。

     从那以后,他们再也没让弟弟来过医院。

    慢慢地,他们来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每当华灯记起这个瞬间,都会为自己的失控感到后悔。

     那么多年,生病的滋味固然不好受,但身边人惊疑和厌恶的眼神,才是真正刺痛她的原因。

     而沈昼,他大约已经习惯这样的病痛和眼神。

     “宿主,我分析不出他的病因。

    ”系统的声音再度出现。

     它犹豫了下说:“沈昼的力量已经超出我的理解范畴,我扫描不到他的任何信息。

    ” “没事,那算了。

    ”华灯说。

     “鉴于他的危险程度,宿主,你最好还是和他保持距离。

    ” “我知道,你先去休眠吧。

    ” 等到系统的声音消失,华灯重新看向沈昼。

     他维持原来的姿势,纹丝不动,居然没有挣扎或翻滚。

     像死了一样。

     乍然冒出的想法让华灯心脏漏跳一拍,纵然清楚沈昼死不了,她还是陷入失神的状态。

     一直放着不管他会怎么样?会在半夜突然疼醒吗?还是继续和之前一样,不断剜下自己的肉然后看着它愈合? 华灯想不下去了。

     她咬着唇,满脸不愿地走到窗边案几旁坐下,从储物戒里掏出话本,心不在焉地翻开一页。

     她就……再待一会。

     待一会,等天黑透了,要是沈昼没事,她就赶紧离开,免得他又惹自己晦气。

     * 沈昼醒来时,天已经黑透了。

     他并没有睡着,睡眠对他而言是一件不可能发生的事,只是为了镇压体内的气息,他不得不进入识府,沉浸在深度冥想的状态中。

     这种状态会断绝与外界的联系,所以他设下结界,任何风吹草动都能将他唤醒。

     然而今夜异常安静。

     平常至多一个时辰的冥想,这回足足持续三个多时辰,当他醒来时,气息已完全冷静,法力恢复至巅峰。

     他甚至坐在床边想了会,才记起自己现在是在药清宗,为了一份说起来有些好笑的契书。

     窗边传来细微的动静。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的呼吸声。

     沈昼杀意浮现的眼睛冷冷抬起。

     下一秒,杀气散去,他无声起身。

     她居然还在。

     明明那么怕他,居然还没有离开。

     她手里攥着话本,靠在那,睡着了,睡得连有人走到自己面前都不知道。

    半张脸枕着窗棂,半张脸落在月光下,恬静柔软,宛若深夜盛开的玉兰花。

     沈昼垂在身侧的手指,微不可查地蜷缩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