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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拉盛的早晨下着雨,密密麻麻,像针线在天与地之间飞快穿梭,噼啪打在地下室窗上,留下一层水雾。

    窗子贴着人行道,只透进一条模糊的光缝,湿意随着风灌进来,把空气染得发凉。

     李雪醒得比女儿早。

    她没睁眼,只听声音,就知道是纽约的雨——直直落、重重砸,不拐弯,也不藏情绪。

    这样的雨像纽约人,说来就来,说停就停,脚步快、心意硬,一点都不留人喘气的余地。

     她一时想起江南的雨。

    那边的雨是软的、绵的,像是有人躲在天边叹气,一叹就是半天。

    雨丝落在屋檐上、竹叶里、河水面上,能听见“滴滴嗒嗒”的细声,好听得像旧唱片在下针。

    江南的雨不讲道理地温柔,连街头巷尾的吆喝声都像裹着水汽,拐了个弯才钻进人耳朵里。

     “纽约的雨,不下心里,”她想,“可也冲得干净。

    ” 这时,床帘那边响起一声轻唤:“妈,我走啦。

    ” 她嗯了一声,带着半梦半醒的利落:“带上香蕉,别忘了。

    ” 李南栀把书塞进帆布包,又抓了根香蕉塞进外套口袋,轻手轻脚地关门。

     她就读的是皇后区一所中等偏上的公立高中。

    亚裔学生多,西语裔更多。

    esl教室总是坐满了新来的移民孩子。

    但李南栀早就不在那里面了。

    她跳过了英语强化班,直接选了ap literature、ap us history、honors civics,还是年级前十。

     她尤其擅长写作,特别是结构化议论文,逻辑清晰,文笔有力。

    历史老师夸她“论证严密,像个小律师”;辩论社指导老师则私下说她“是那种能申请jd项目的人才”。

     李雪听不懂这些名词。

    刚来那会儿,她甚至分不清“college”和“university”的区别。

    但她不是没见识的人。

    她早年在饭馆打工时最喜欢的事,就是在午休时偷听几个老服务员聊新闻、讲香港电影、议论政策。

     “你要是能走文科,就往律师那条路走。

    ”她说,“你说话比我利索,脑子也比我稳。

    ” “妈,在美国,学文的才进白宫。

    ”李南栀一边做sat练习,一边回她。

     她放学后不参加社团活动,不逗留图书馆。

    她直接挤7号线回法拉盛——她们住在那边一个地上地下结合的多户人家一楼,带小半地下单间。

     地方不大,但有独立卫浴、简单厨房,还有个电热炉和微波炉。

    租金1700包水电,房东是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