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周周 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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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进家门,还不到一分钟。

     屋外没有响起过轿车发动的声音。

     司机仍候在门外,按照习惯,他会等待一会儿,确定自己没有临时变更行程的需要,才驱车离去。

     习惯让许多事都变得简单和方便。

     也会给另一些事制造障碍。

     他不该被习惯控制,傅呈钧想。

     即使人生来就是意识的囚徒。

     下一次,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冷冽决然的脚步声响彻了这间入住两年的屋子。

     这间本该熟悉至极,现在却显得有些异样的屋子。

     这间失去灿烂色彩,重新恢复简约冷色调的屋子。

     客厅里放着一个陌生的、崭新的黑色保洁袋。

     袋口没有扎紧,露出里面盛得满满当当的杂物。

     绣着可爱图案的抱枕、造型幼稚的日历、绿色眼睛的玩偶…… 这是一堆曾经被它们的主人认真喜爱过的杂物。

     一堆如今依然洁净如新的,漂亮昂贵的垃圾。

     本该离去的脚步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

     高大冷峻的身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久久地凝滞在了原地。

     傅呈钧第一次真切看到兰又嘉搬走后,这个家里发生的改变。

     片刻后,屋外响起马达发动的声音,车子在风雨中渐渐驶远。

     被惯性支配的时间到期,司机悄然离开了。

     独自伫立在客厅的男人,正垂眸看着那个躺在垃圾袋里的玩偶。

     它有一对金绿石嵌成的宝石眼珠,浓绿中透着灰黄,像一片洒满夕阳金辉的翠湖。

     这是兰又嘉在某次节日兴冲冲送给他的礼物。

     是哪个节日? 他记不清了。

     但傅呈钧记得很清楚的是,那天抱着玩偶钻进他怀里的青年,絮絮叨叨地说这是自己见过最像他眼睛颜色的宝石,而且刚好被打磨成了两颗,能凑成一对,所以他也最喜欢它。

     那一刻他其实不知道,兰又嘉是在说最喜欢什么。

     宝石、玩偶,还是他。

     无论是谁,此刻它们都在这里。

     在这间不再是家的房子里。

     屋外的风雨来势汹汹,夜色昏沉晦暗,像是世界末日的光景。

     一种浓重得宛如稠密泥沼的疲惫,突如其来地从身体深处翻涌上来。

     连轴转工作了大半个月,傅呈钧的神经始终是紧绷的,没有过一刻放松。

     借着这场打乱所有安排的剧烈台风,难得能迎来两天的休息时间。

     他的确该觉得累了。

     所以傅呈钧最终没再离开。

     他没有动屋里被保洁收拾到一半的痕迹,也没有回那间一片漆黑的卧室,而是走进了另一间过去很少用到的个人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