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阙 作品

第95章

    。

    她还能摸到镜面背后反负复杂的花纹。

     是山海镜。

     不会错的,一定是九公子不慎落下的,他怎么会丢在这里? 黎三娘带起镜子,一路照,一路往下去,这回她喊得更大声。

     可依旧无人应答。

     这艘船上,像是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 那头,姜遗光和黎恪把船划得飞快,很快就到了他们所乘的大船底下。

     毕竟是工部造的船,比匪船要严实精细多了,赤月教的人根本就不舍得放走这船,绳索拉了,叫了两个掌舵的好手去上面开着。

     现在,这艘船上的人也不见了,姜遗光借铁索噔噔噔几步上去,翻身跳在甲板上。

     见黎恪和兰姑无法上来,便对他们说:“在这等着我,我马上出来。

    ” 说罢,他冲进了藏镜的阁楼中,拔腿往楼上跑。

     黎恪和兰姑坐在小船上等待。

     江水悠悠。

     黎恪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一种非常古怪的感觉涌上心头,他也戴着斗笠,周围垂下布料,阻隔大半视线,他小心地撩开一点,往四周看去。

     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什么不对劲。

     红色的月亮,红色的月光。

     小船夹在两条大船中,江水平静无波,连影子也…… 等等,影子? 黎恪心跳得很快。

     他终于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坐在小船上的两人的影子…… 黎恪没有明说,只对兰姑道:“不必担忧,善多很快就回来。

    ”说吧,他悄悄地低头往江水中看着自己的影子。

     掀开一条缝,往下悄悄看去。

     微红的江水表面,照出一张狰狞可怖的惨白面庞。

     黎恪一瞬间收回视线,安稳坐着。

     斗笠下,面色凝重。

     他好像……一直都忽略了什么。

     而被他忽略的东西…… …… 禹杭地带,有一处离地不过几十丈远的小岛,小岛正好在江水中央。

    那小岛十分隐蔽,看着无甚出奇,让它有一点好,就是不论旱涝,都不影响什么。

     赤月教的教主,就住在这小岛上。

    因此,这座岛也叫做红月岛。

     赤月教并不急着扩张地盘,他们一直奉信,忠心比数量更重要。

     凡要入教之人,必要经过重重考验,确定对赤月教及教主忠心耿耿,才能入教。

     所有的教徒最羡慕的人就是二十八星宿将军。

     他们能最近地聆听教主旨意,能更多感知红月恩泽。

     每一天,红月岛上都是喜气洋洋的。

    教主并不严苛,相反,他无论是对待帮众,还是对几位将军都十分和气,他越是和气,越无人敢冒犯他。

     人人都敬爱他,畏惧他,又不吝惜用各种方式讨好他。

     今日,红月岛的气氛有些不一样。

     教主平日喜欢点起灯来,把整个小岛照得明亮,今日,他却没有点灯。

     他坐在岛上最高大的松树下,二十七星宿将军都在他身前。

     再往前不远处,是数百位帮中教众。

     他一人坐着,其他几百人都站着,却显得他比那几百人还要更高大些。

     “毕宿没有回来,他的船也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教主和气地问。

     他的声音很普通,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男人。

    他的长相也很普通,只比寻常男子高大一些,穿着齐整些,皮肤黝黑,一双眼睛也是漆黑的,好似能看透人心。

     他问了话,底下却没有一个人敢回答。

     谁也不知道毕宿去了哪里,又为什么会不见。

     “没有人说是吗?”他笑了一下,“这么害怕做什么,我又没有怪你们。

    我只是想问问,今天谁最后一个见到他?” 一个身量适中的男人立刻走出来,跪地叩首:“是我。

    ” “鬼宿,是你啊……”他问,“你当时看见他是怎样的?他和你说什么了吗?” “回,回教主,他说,前头有弟兄传话来,说见到了挂皇旗的船,他就决定去了,他还带了一百来个弟兄……” 教主叹息:“我说过了多少次,不要去和皇帝的人硬碰硬。

    只来了一艘船,那能是来围剿我们的吗?让他过就好了,何必找麻烦?” “可是最近都听说皇帝要发兵来打了。

    ” “听说?你们都听说了?”教主心平气和,“你们是听谁说的?又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可靠吗?” 一连串问话,叫前面几百个人都羞愧地低下了头。

     “有红月保佑,即便当朝皇帝想要除去我们,我们也会大难不死。

    ”他笑起来甚至有点憨厚,说的话却令人胆寒。

     “谁最早传的话?” 半晌,一个人走出来:“是我,我听说的,教主,是我的罪过。

    ” “危月燕。

    ”他不赞同地摇头,“怎么会是你?不是不是。

    ” 危月燕掩面,低头退下。

     “说吧,到底是谁?” 人群里终于又出了一个人。

     他原本就站在人群最尽头,踏前一步,道:“是我。

    ” “心宿。

    ”教主认出了这个最早陪着自己闯荡生死的兄弟,不免叹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早说过,现在还没必要和皇帝打。

    ” “等红月降临之日,才是我们的时机。

    ”他说,“你不信上天的指示吗?难道你没有听到红月的声音吗?” 心宿握紧了拳头,大叫起来:“你永远只说等等等,要等到什么时候?等到我们都老掉牙走不动路了再打?” “那狗皇帝有太子,没了太子还有好几个皇子,没了皇子还有公主,还有王爷。

    光临安王底下就几十个孩子。

    就算姓姬的全死了,我们再不动手,也轮不到我们了!” “什么红月,红月的声音你们听过吗?只有你,只有你说你听过。

    你说是红月的声音就是红月的?”心宿一把拔出腰刀,架在他脖子上。

     他的手却在抖。

     他的眼眶也是通红的。

     江湖中人,最讲道义。

    他们彼此有那么多次救命之恩,却怎么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其余十几位星宿将军哗然,连忙要上前,却被教主抬手制止了。

     “原来如此。

    ”他叹息道。

     即便被刀架在脖子上,也没生气。

    他实在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这会儿也依旧心平气和地问:“你真的能下手吗?” 刀抖得更厉害。

     心宿嘴唇哆嗦,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拿刀之人,要是刀放在敌人要害时都能发抖,就不配再用刀,不配再杀人! “既然下不了手,就松开吧,你会知道,我说的是真的。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自己好兄弟,“这么多年来,我说要带着兄弟姐妹们吃饱穿暖,要大伙的孩子能读书认字,我何时骗过你们?” “你太心急了。

    ”他缓缓道。

     长刀哐啷一声,掉在地上。

     “心宿,你就带危月燕去把毕宿兄弟找回来吧。

    ”他又坐回了梧桐树下,幽幽叹气。

     不知在叹什么。

     蓦地,他慢慢抬起头。

     天边一轮明亮新月,边缘染上一丝血色。

     教主一怔:“……红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