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除夕。

    团员在这时候听到他们的对话。

    团员不晓得鸨子把她丈夫称作老师,把「跟在老师后面」这句话解释为跟在绢川老师后面。

     总之,绢川于年底时知道鸨子决意在二月二十三日追随丈夫而死。

    知道之际,绢川首先数算的是,在二月二十三日之前的四十八天,自己要做什么。

     绢川知道鸨子的自杀决意却采取默认的方式,因为他比谁都了解这个女人。

    鸨子是他用线联系的人偶,若非有人紧紧握住那些线,她就活不下去。

    那些线一旦断绝,她只有死。

    绢川确信自己握住那些线。

    确实他是握住好几条线,把鸨子当作木偶般操纵。

    可是最重要的线,即是握住她生命之线的乃是病榻上的丈夫。

     绢川大槪是从夏天起发觉的。

    原来鸨子像人偶一般行动,可是仅限于言语和动作。

    她对绢川的信任表现得安息,那安息不是来自绢川,而是一个女人把自己的爱委托给病榻上的丈夫的安息。

    绢川发觉了,可是他不承认。

    绢川爱着鸨子。

    他有过无数女性的经历,第一次遇到心目中理想的女人,于是他把自己的感情完全奉献给她。

    这份爱情使他无法承认鸨子对丈夫的心意。

    犹如恰当的烈火会使钢铁扭曲一样,绢川的爱也因炽热过度而歪曲了。

     他把别的女人带回家,让鸨子来找我,把鸨子当奴婢般虐待,实际上乃是他太爱她的行为。

    川路鸨子缺少的是自己的意念。

    绢川要把鸨子追逼到人偶的地歩,补充那个残缺的部分。

     那个月夜,鸨子用簪去剌绢川的影子,不是因她对绢川有爱的嫉妒,乃是对一个不爱的男人的单纯的憎恨罢了。

    这时,绢川一定是透过手镜窥视背后的鸨子的行动。

    手镜里映现的也许是鸨子卑视憎恨自己的脸,可是绢川不肯承认,当作是她对自己的嫉妒。

    他因这种没有胜算的斗争而焦躁苦恼,更加要求鸨子成为人偶顺从自己。

     绢川在鸨子丈夫死后,知道鸨子决意随后自杀,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失败了。

    自己所造的人偶,自己不能控制她的意念。

    对一个数月来操纵空线的傀儡师而言,只有死路一条。

    他即无法阻止鸨子的死,起码可以为爱殉情,追随其后。

    假如绢川没有玩弄计谋,在鸨子死后自杀的话,大家只会想到他是因为爱鸨子而死吧! 可是对于一个成名的编剧家而言,心高气傲的他无法忍受追随一个受他操纵的女人之后而死的屈辱。

    不是他追随鸨子之后,而是要大家认为鸨子是跟随自己之后而死,那倒不是难事,只有自己不在鸨子的四十八天后,而是四十八天之前死去即可。

    这样前后调换一下,就能把二人的意念调换过来。

    他要逼使别人相信鸨子是追随自己,就能跟她一样在同一个地点同样方式死去。

     对于不到最后都不承认自己失败的绢川而言,他伪装自己的意念,相信鸨子会追随自己的状态。

     鸨子第一次察觉绢川的意图,乃是二月二十三日,自己决意自杀的前一天。

    鸨子对绢川的死几乎漠不关心。

    一个月来占据她的心的只有早日追随丈夫而去的意念而已。

    就在那一天,她第一次发觉绢川的四十九日和丈夫的一百日即自己死的日期一致。

    她从那种一致看出绢川的意囵,因此那般狼狈不堪。

     「傀儡有情」并不是绢川描述自己和鸨子真实关系的一出戏。

    表面上那是他使周围的人相信他们感情和睦的故事,背后隐藏的是一个操纵人偶失败的人偶师的悲剧。

    在「傀儡有情」的虚构故事中,起码可以联系他对鸨子的爱。

    那是一个愚味的傀儡师败给爱情、败给现实的最后的梦。

     我在最后都不了解的,乃是川路鸨子何故挑选千代桥作为追随丈夫殉情的地点。

     当我沿着河堤走到千代桥时,终于想起「傀儡有情」的第一幕以千代桥开始的事。

    假设这个场面是真实的,鸨子为了向绢川表示做演员的决心,把丈夫的命相等的诗从这道桥丢下去。

    实际是从那一刻起,鸨子为了丈夫的医药费决意卖身给绢川。

    她一边注视丈夫生命之诗随着流水逝去,一边决意一旦丈夫真的死去时,自己也从这条桥追随而去。

     丈夫的生命化成无数的诗句随流水逝去,其后跟随的鸨子的生命,以及再随其后跟随的绢川干藏的生命这条埋葬了三条人命的河,拨开月色纠缠的两岸,滔滔不绝地涌流着。

     我在偶然中找到一个傀儡师的悲剧,如今我才发觉自己演不好绢川老师的角色。

    对于一个把自己的身心献给一个女人的伟大人物,那是比梦更虚幻的存在。

    可是若是一个为了爱而呻吟,为了虚荣而选择死的愚昧男人,我想我可以演得来。

     我的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