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的沙矢子 作品

第44章

    心还有一个男人,就是十一月中旬来我家的老师,他所显示的暗淡眼神,我应该可以当作是我而演得很好。

    我尊敬绢川老师,他在我心头留下共鸣感。

    我不知道佳人座明天的命运如何,不过当我站在桥上目送河水流逝时,我想再一次找机会把「傀儡有情」搬上舞台,这次我一定可以真正的演好一个男人的角色,我这样吿诉自己。

     )未完的盛装 昭和二十二年(一九四七年) 叶子一面听着风声,一面眺望丈夫乱搔喉咙的痛苦表情。

     风声挟着激烈的雨声,建在美军基地边端的简陋板屋似乎快要倒塌了。

    不久前听到收音机报告,台风将于明早登陆,今晚沿岸会有暴风雨。

    基地的铁条栅在摇晃,暴风四处肆虐,发出喉笛似的声音。

    她不能把风声和丈夫临终的喘气声分辨出来。

     强风吹进叶子的身体,好像把她的最后一片感情也带到远处去了。

    丈夫紧紧抱住薄而硬的棉被,已经痛苦得无力打滚,只有喉咙不住地痉挛。

    叶子呆呆地望住他,仿佛是发生在另一个世界的事。

    一星期前,吉野把药瓶交给她时说:「这种药可以使他不知不觉的死去。

    」当时感觉的怯意像是假的。

    如果死是这么简单的一回事,为何不早点实行? 究竟他会痛苦到什么时候?她以为一开始辛苦就会马上死去,不料已经过了十分钟。

    叶子冷冷地俯视丈夫那张向后仰的瘦脸,因这小男人的生命力而震惊不已。

     丈夫的名字也出现在公报上,一心以为他战死了。

    他像小偷似的从后面的板门探脸出来,则是这个春天的事。

    叶子无法立刻认出是丈夫。

    她做梦也没想过他还活着。

    那张被炮弹燃焦的黑脸毫无记忆,根本是另外一个人。

    半边脸被火烧烂,一边眼睛坏掉了,以美军为卖身对象的叶子,脸上被浓浓的化妆包住,找不到从前的容貌了,可是丈夫一眼就认出她来。

    叶子正想避开不看那张丑恶的脸时,丈夫却流着泪,像饿犬似的扑过来,吓得叶子大声惊叫。

     认出是丈夫后,叶子依然无法正视他的脸。

    空袭时,她见过死状很惨的尸体,可是丈夫的脸和遍体鳞伤的躯体看起来更加丑怪。

    记亿中的只有脸上的狮子鼻。

    鼻子瘦削了,看起来脸部比从前肿涨了些。

    丈夫回来的第一晚,当他呼吸时,叶子觉得背脊生寒,仿佛自己的将来和生命会被那个大鼻子吞灭掉。

     这时叶子和吉野已经有了关系,突然归还的丈夫无疑是一个累赘。

    吉野是黑货买卖经纪,比叶子大六岁。

    魁梧的躯体包在黑皮外套里,浓眉和晒黑的肤色涨满生命感。

    躺在他那厚厚的胸膛时,叶子把一切都忘了。

    空袭后,叶子看到什么都变成灰,没有遭破坏的只有泥土而已。

    吉野就像大地一般稳重,纵使践踏也不会受伤或动摇。

    丈夫回来后,穿着胶鞋踢着泥土走路的吉野看起来更是强壮。

    跟他一比,丈夫实在太卑微了。

     停战把人分成两类。

    走向灭亡的人,以及有能力活到下一个时代的人。

    丈夫当然是走向灭亡之中的一个,吉野已经踏着稳健的脚步走向新时代。

     真是一个累赘。

    她和丈夫有名无实。

    结婚时是日本陷入自灭泥沼的战争末期,只在一起生活过两个月。

    接到战死的通知时,她一点也不悲伤。

    就像陌生人一样的男人。

    可是丈夫却把只有两个月婚姻生活的叶子看成是自己的一部分,唯我独尊地走进叶子好不容易在混乱的时代找到的小小幸福生活中。

     为什么他不死呢?为什么活着回来?见到丈夫的丑脸时,叶子禁不住怒上心头。

    丈夫回来第一个月就病倒时,叶子希望他就这样死去。

    丈夫在战地受的胸伤化脓,患上腹膜炎。

    事实上,医生认为他维持不了三天,可是第三天却奇迹般活过来,然后苟延残喘了将近半年,活到如今。

    丈夫连声音都发不出来,终日裹在薄棉被里,拚命捉住比棉被更单薄的生命撑下去。

     起初吉野认为他终归要死了,很同情地带了许多昂贵的食物来。

    过了两个月,他也忍不住发怒了。

    「到底几时死呀?」他向叶子发脾气,似乎觉得那是叶子的责任。

    「我不能把钱给你,而你拿去做那家伙的医药费!」吉野一喝醉酒就发酒疯,呼着臭气对她怒吼。

     进入八月时,吉野突然沉默下来。

    叶子靠过去时,他很厌烦地推开,眼睛不转动地追踪喷出来的香烟。

    叶子开始不安。

    吉野很吃得开,有权有势,体魄健壮,在其他卖身妇当中也很受欢迎。

    认识吉野不久,叶子就为吉野的事跟同行姐妹大打出手。

    吉野不愁没有女人。

    对于拥有一个等于废人的丈夫的自己,说不定已是他的累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