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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三章 “那是怎么来的?” 暖炉熄灭了,耗尽了所有的硬币。

    房间里弥漫着潮湿的寒意,无所谓,他们不会久留。

    莱纳发着抖,把自己裹进外套里。

    安德烈慢吞吞地扣上衬衫纽扣,似乎没有听见莱纳的问题,过了好几分钟才侧过头,往莱纳的方向瞥了一眼。

     “什么怎么来的?” “你的疤痕。

    ” 安德烈隔着衣服摸了摸肋骨下方,好像自己也不确定伤疤还在不在原处。

    “弹片。

    ”他简短地回答,“和这个同一天。

    ” 他摘下袖扣,捋起袖子,让莱纳看左手臂内侧的另一道伤痕,更准确的说法是“一片”,不是“一道”,凹凸不平的烧灼痕迹。

    “我还是非常幸运的,只有一点小伤。

    ”他抚平衣袖,低下头,重新固定袖扣,“那时候要丢掉整条手臂或者一只脚,实在太容易了。

    ” “在英国吗?” “不,在德占区,在战壕里。

    ”安德烈没说清楚是哪里的德占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讲更多,随即打消了念头,继续摆弄袖扣。

     “痛吗?” “当然,怎么可能不?”安德烈冲莱纳眨眨眼,戴上帽子,“但我不告诉别人。

    ” 他们下楼付了账,没有吃早餐就走了。

    还没到八点,冰冷的乳白色雾气在荒芜的草地上飘荡,时不时有一段篱笆或者半截烟囱从雾中出现,很快就隐没了。

    安德烈低声哼唱一首莱纳不认识的歌,手指轻轻在方向盘上打节拍。

    莱纳缩在副驾驶座上,双手插在衣袋里,希望它们能尽快暖起来。

    一头牛突然从雾气中出现,安德烈猛地踩下刹车,莱纳及时抓住车门把手,免得在仪表板上磕穿脑袋。

    情报官按了按喇叭,那动物懒洋洋地咀嚼着,不为所动,连看都没有看汽车一眼。

    两人只好下去了,又推又拉,牛像石雕一样重,也和石雕一样顽固,起码花了四十分钟,才把它哄骗到路边去。

    雾气已经散去了,但太阳并没有出来,天空灰蒙蒙的。

    两人回到车里,对视了一眼,不由得大笑起来,尽管莱纳说不清楚这有什么好笑的。

     安德烈没有把他送到利滕贝格,大概在三个地铁站外就靠边停车,让莱纳下去。

    “安全原因”,很显然,在柏林,一切都有危险,需要引用各种“安全原因”。

    莱纳打开车门,安德烈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于是他转过头去,看着情报官。

     “别怕。

    我总是在看着你的,即使你见不到我也一样。

    ” 莱纳点点头,关上车门。

    独自穿过空荡荡的街道,向地铁站走去。

    商店都没开,他是唯一的行人。

    等看不见男孩的背影了,安德烈才发动汽车,缓慢退出横街,转了个弯,返回西柏林。

     他这时候相信这场戏能蒙混过关吗,也许不。

    相信莱纳能全身而退吗?估计也不。

    霍恩斯比逼他写了一份紧急预案,以便情况危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