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牧汉霄走过前厅,模糊的光令他像穿梭在黑暗中的魂魄。

    墙角里坐着一只巨大的玩偶熊,玻璃柜里一轮美丽的月牙船静静悬挂。

    那是他送给牧羽的十七岁生日,之后所有礼物都被牧羽遗弃在了云海。

     如今它们都在这里,像从前一样陪伴它们的主人。

    它们的主人是个害怕孤单的小孩,好像没有人陪伴就会枯萎死去。

    既然如此,当初他为什么放牧羽走? 他当然要放牧羽走。

    把一个私生子锦衣玉食地养大已是仁至义尽,他永远不会是这个家的一部分,所以必须走得越远越好,最好再也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

     整个地下室被推倒重建,上下打通。

    工程推行了半年后,他去了趟美国。

    他去办公事,会议结束后,司机依照他的指示停在国会大街的路边,他盯着不远处一排小别墅的其中一座,手中的烟燃尽了,点起一根。

    如此反复直到落日斜阳西下,车才启动开走。

     规训不仅是庞大家族必要的条例,也是一切都不至偏颇的手段之一。

    受欲望驱使的是兽类,只有人才懂利益和规则。

    违反规则的人若不得到修正就会出局,就像脱离正轨的人离群饥饿脱水而死,离经叛道的人受万人唾弃而终。

     牧汉霄抬手用钥匙打开门,里面是一条无光的走廊。

    走廊尽头还有一扇门,墙顶前后的摄像头亮着无声的光点。

    牧汉霄输入密码,门打开了。

    幽暗的水蓝光芒流泻而出,房中水流波纹静静摇曳,雪白的墙中内嵌一块巨大透明玻璃,深海般的水在环形造流系统的推进中涌动。

    恒温的模拟海中,透明的水母缓缓漂浮,伞状体收缩、舒张,柔软透明的触手漫无目的地飘荡,光照跟随现实时间发生变化,此刻光照变成蓝紫色,水中成为一片落幕的夜空。

     他曾教过牧羽潜水。

    他们朝夕相处多年,牧羽从他这里学了很多东西,包括抽烟。

    他们在潜水的时候偶遇一只透明的水母,他把想靠近的牧羽拽回来,上岸后把人教育了一番。

    牧羽惊叹于这种生物的极端美丽与危险,后来大学期间还参加过一次海洋画展,画展的主题就是水母。

     牧羽在成年后展现出不同于以往的社交能力和外向性格,不仅成绩优异交友甚众,还很快与朋友创办公司。

    他的住处总是灯火通明,他喜欢开一辆银灰色的跑车,周末常常与公司的几位创始人外出聚餐。

    他在冬天时喜欢穿一身白色,每天的帽子都不重样;夏天他则喜欢穿着拖鞋上街,早晨端着杯咖啡边喝边上车,进出总是背着他最喜欢的书包。

     那几年里,他视线里的牧羽好像永远都是那个十七岁的少年,没有变过。

     他的地下室断断续续建了几年。

    他一度想停下这个无聊的工程,他知道地下室一旦建成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荒谬的存在,昭示着某种无人知晓却高高悬在他的头顶无法忽视的含义。

    这存在是一个黑洞,安全距离以外肉眼不见,一旦降临却会吸入搅碎一切,摧枯拉朽毁灭根基,重构牧汉霄本人存在的意义。

     静谧的深蓝空间中央,轻柔的深色帷幔自穹顶垂落交叠,像水母的触角裹住一张床。

    牧汉霄掀开帷幔一角,里面床被凌乱堆叠,枕头四处散落,一双纤白的脚露在被子外面。

     牧羽睡着了。

    他在被关进这个房间后大闹一番,摔了房里所有可以摔的东西。

    后来他终于累了,蜷在床上疲倦睡去。

     牧羽睡着时很安静,总要抱着点什么,脑袋埋在枕头里。

    他的睫毛纤长,耳根都雪白,像只一尘不染的人偶。

    牧汉霄维持着掀开帷幕的动作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的牧羽。

     牧羽一度就快真的像飞向天空的小鸟一样,飞得不见踪影了。

    他能够一个人在很远的地方生活,拥有爱好,朋友,事业以及许多能够让生活快乐起来、脱离旧日的好法子。

    他还是个孩子,爱恨热烈分明,忘却伤疤也不是难事。

    他该飞走了,这是对的。

    命运给了他和他一次作出正确抉择的机会,让一切回到正常的轨道上来。

    他们泾渭分明互不干扰,过上彼此本应当过上的生活。

     但牧羽回来了。

     他再次打破了几乎已回归正常的轨迹。

     牧汉霄坐了下来,床垫发出轻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