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陛下同太后之间不比从前亲厚,可惜作起居注之人戴高已死,而起居注只有帝王大行之日才会拿予史官。

     青袍的年轻人盯着天际涌动的沉云许久,颇觉风雪将至。

     天下黎民有君王重,笔下苍生唯史官重。

     父辈的的儒教理想过度在程沐的身上,他人生的意义即写史和修史。

    一笔书万世,一纸传千秋。

     程沐摊开了书案上的绢纸执笔,字迹笔挺俊秀,落纸风致尚存。

     写到“曝尸荒野,为野狗裹腹,受万民唾骂。

    ”这十四个字时,手中微抖,笔尖一滴浓墨坠落,似一人心头浓黑的血。

     程沐自幼年起修习颜柳书法数年,从未出过差错,颓丧将笔摊于一侧。

     手中一本未装订入册的佞幸列传,若这最后十四字盖棺定论,往后赵嫣的名字也将与之并列。

    才高命趸的前内阁首辅,于苦狱中耗尽了最后的一丝生机,死后尚要背尽恶名。

     除了程沐,还有谁会卒读他的书注七日七夜,于字里行间窥视到过去的赵长宁磊落如青竹的模样? 刘燕卿被贬谪,戴高已死,程沐像是走在迷雾笼覆的林中,沿着蛛丝马迹摸索前行,眼见大雾散了,却又迎来疾风吹折枯木。

     程沐出了书阁。

     廊外积雪覆住草灰,晚风积威,鸟起不飞。

     遥见驿站信使至翰林院。

     “翰林院可有位程大人?” 程沐遂拱手道,“信使辛苦,翰林院只我一人姓程。

    ” 驿站的信使舟车劳碌往来各府,未多作托词,恭敬行礼,信予他手后匆匆离去。

     何人来信? 返至书阁,见信无落款,书程沐二字,一见便出自那位刘大人之手,一笔一划透清风明月之逸态。

     六页泛黄的起居注,他求而不得的因横陈于案前。

     程沐逐字逐句地看过去。

     暮色落山,长夜未明,瑟瑟雪花纷纷而至。

     灯火映进史官一双沉痛的眼中,程沐只觉面颊微湿,碰了碰脸,惊觉自己已泪流满面。

     史官将案前的信收进怀中,出了翰林院,发未束冠,衣未着裘,直奔皇城中而去。

     望京河畔为大雪冰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