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玉凤端了碗炒鸡蛋,摆到玉宝面前。

    玉宝说,小桃呢。

    玉凤说,带小囝在弄堂里白相。

    玉宝说,唱歌比赛,练到啥程度。

    薛金花说,初赛刚比过。

    玉宝说,哪能。

    薛金花说,轻轻松松。

    玉宝笑说,还有复赛。

    薛金花说,八月份复赛。

    选手我侪搭过脉了,强劲对手不过三两。

    玉凤说,姆妈会得吹牛逼。

     玉宝说,姐夫呢。

    玉凤挟根油条蘸酱油,不回答。

    玉卿轻声说,最近就这样,大清老早走了,披星戴月才回,问在外头做啥,死活不讲。

    薛金花说,还能做啥。

    车子卖掉、谋生工具没了,可不就跟着狐朋狗友,混吃等死。

    反正我讲的老清爽,再做违法乱纪的事体,听天由命,该做牢做牢,该枪毙枪毙,我百样不管。

    玉凤说,我也认命了。

     薛金花吃完饭说,我找小扬州、做头发去,下午好吃席。

    玉凤说,又不是姆妈结婚、做啥头发。

    薛金花说,这讲不准,没准哪天、就轮到老娘我上场了。

     玉凤说,看玉宝肚皮不小,啥辰光生。

    玉宝说,九月份,不过听讲,双胎多数早产。

    玉凤羡慕说,蛮好,还是双胞胎。

    玉宝说,阿姐还生嘛。

    玉凤说,生啥生,生下来也没条件养,我死心了。

    玉卿说,去年还好,现在里弄天天宣传,计划生育政策收紧了。

    玉凤说,只能讲黄胜利、命中注定无子。

    玉宝说,好好培养小桃最重要,一点不比儿子忒板。

     弄堂里劈里啪啦鞭炮声,响个不停。

    玉宝感觉肚里一阵乱动,伸手安抚。

    玉卿说,姐夫没来。

    玉宝说,张维民今天也结婚。

    玉卿说,哦。

    想讲啥、终是没讲。

    小桃跑进来说,晓苹阿姨,让二姨去。

    玉卿说,小囝呢。

    小桃说,秦阿爷领去了。

     玉宝站起身,往楼上走,刚进房,赵晓苹招手喊,玉宝,这里。

    玉宝走近,上下打量,笑说,霞气漂亮。

    赵晓苹说,坐我旁边。

    玉宝正要坐,司仪奔过来说,新郎倌上楼了。

    爷叔阿姨,快快,坐沙发当中,晓苹站起来。

    玉宝忙往边上让。

     晓苹爷娘穿着簇新,喜气洋洋坐定。

    玉宝看到了陆继海,穿西装打领带,胸前贴着红花,头上抹了金刚钻发膏,头势三七开,油光锃亮。

    听从礼仪指导,和赵晓苹、双双跪下敬茶,晓苹爷娘接过,嘱咐几句,无非是夫妻恩爱,谦让包容,早生贵子之类的话,再将茶吃了。

    司仪说礼毕,两人这才站起,坐到椅子上,伴娘端来红枣莲子羹。

     赵晓苹不晓哪能,突然哭起来,眼泪颗颗掉,哄也哄不住。

    陆继海掏出手帕,赵晓苹把脸扭开,正对向玉宝,阳光甚亮,肉眼可见,面孔妆花了,颊上两条粉渍印子,一直延升到下巴,抬手又抹了抹,胭脂胡乱染开来,嘴唇周围一圈通红,可怜相,偏又滑稽,几个不懂事体的小囡,捂嘴嘻嘻笑,玉宝突来的心酸,落下了眼泪。

     赵晓苹终究还是手捧鲜花,和陆继海下楼,走出长长弄堂,上了婚车。

    玉宝回到家,薛金花已经做好头发,拿着镜子在照,笑说,哪能,好看吧。

    玉宝没响,玉凤说,美加净发乳涂多了,唉呀,一股味道,冲鼻头。

    薛金花说,我故意让老师傅多涂点。

    玉凤说,苍蝇立上面也要打滑。

    薛金花说,弄怂我,最开心是吧。

     秦阿叔叩叩门说,走不走,虹口区,上海东北角,霞气远,路上两钟头。

    薛金花抚头发说,秦阿叔,我这造型好看吧。

    秦阿叔说,蛮好,不过味道重,我刚到门口,就闻到了。

    薛金花说,是吧。

    秦阿叔说,不过不难闻,快走吧,再不走,席要结束哩。

    玉卿说,哪能去,乘公交。

    秦阿叔说,晓苹包了几辆面包车,送我们过去。

    薛金花说,大手笔。

     和平饭店,结婚仪式开始,潘逸年坐在桌前,目不转睛。

    苏烨笑说,现在结婚,新郎侪穿西装,新娘穿婚纱,成了流行。

    魏太太结婚辰光,穿的啥。

    美琪说,我忘记了。

    魏先生说,这好忘记。

    我穿中山装,太太穿对襟宽袖红褂,特为让做旗袍的老师傅订做的,人人夸好看。

    美琪没响,苏烨说,魏先生记得牢。

     魏先生笑说,一生就这一趟。

    魏先生说,潘总,那太太没来。

    潘逸年说,太太的朋友,也今天结婚。

    魏先生笑说,现在结婚的人,越来越多了,饭店生意闹忙。

    苏烨说,这要感谢我和潘总。

    魏先生说,哪能讲。

    苏烨说,我们搭建住宅房,改善城镇居民居住环境,是不是硬性条件。

    魏先生笑说,没错。

    苏总打算啥辰光结婚。

    苏烨说,我不着急。

     张维民和新娘开始敬酒,魏先生被另一桌叫走。

    美琪隔着椅子说,逸年,长远不见了。

    潘逸年淡淡嗯了一声。

    美琪说,不要一副避之不及的态度,我没错啥。

    潘逸年没响。

    美琪说,娟娟上学还好吧。

    潘逸年说,啥意思。

    美琪说,逸年不晓得。

     潘逸年思忖后说,娟娟的学校、是美琪帮的忙。

    美琪笑说,这不是晓得嘛。

    潘逸年说,为啥。

    美琪轻轻说,不为啥,硬要讲为啥,想让逸年不要忘记我。

    潘逸年怒气陡升,冷笑说,侬成功了。

    放下餐巾,站起身。

    苏烨说,做啥,要走。

    潘逸年没答话,径自离开。

     苏烨则看向美琪,举了举手中酒杯,嘴角笑容,意味深长。

     ?第五十四章问底 潘逸年回到复兴坊,才进门,听到响声的娟娟,跑过来说,大伯伯,有没有喜糖。

    潘逸年一言不发,掏出喜糖递给娟娟。

    潘家妈在织绒线衫,笑说,才几点钟、就回来了。

    潘逸年说,逸武呢。

    潘家妈说,不是讲过,去崇明岛做生活。

    潘逸年说,余琳呢。

    潘家妈说,房间里困觉,看样子,要发动了,不超过一个月。

    潘逸年面色阴沉、烦躁的扯掉领带,倒杯茶,一饮而尽,潘家妈打量说,吃酒席,哪能吃得一身火气。

    潘逸年说,去姆妈房间,我有话讲。

    潘家妈放下针线,立起身,两个人进到卧室,潘家妈阖紧门。

    潘逸年先说,过年辰光,美琪来过。

    潘家妈笑说,我当啥大事体,不是讲过了嘛,初两这天,那去同福里,美琪上来坐了歇,聊聊天,就走了。

    潘逸年说,坐了歇,是多久。

    聊了啥,做了啥。

    除了姆妈,还有啥人。

    潘家妈说,有必要讲的嘎详细么。

    潘逸年严厉说,太有必要了。

    潘家妈一吓,努力回忆说,美琪拎了礼品来,我让进客厅坐,吴妈去煮酒酿水铺蛋。

    寒暄几句,阿琳从房间出来,我介绍两个人认得。

    阿琳坐下来,陪着聊天,聊啥,聊婚姻家庭、生儿育女,还能聊啥。

    吴妈的甜汤,迟迟不端来,我就去灶披间催促。

    后来么,一起吃甜汤,当中逸文回来,陪着吃了一碗,聊了聊,吃好甜汤,美琪就告辞离开,还给了娟娟压岁铜钿。

    逸武往黄浦江钓鱼、快天黑才回来。

    潘逸年说,姆妈去灶披间,余琳陪着美琪。

    潘家妈说,没错。

    潘逸年不响了,抬手揉着眉间的疲倦。

    潘家妈担心说,到底哪能啦。

    潘逸年说,姆妈,可有和美琪,提过娟娟上学的事体。

    潘家妈说,我十t?三啊,提这做啥。

    潘逸年说,没提就好。

    转身要走,潘家妈拉住说,不要讲话讲一半,要让我知晓。

    潘逸年说,我老早讲过了,美琪不简单,伊嫁的男人,我更惹不起。

    电话我会换掉,美琪要再来,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