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志强娘说,玉凤呢,玉凤为啥没来。

    薛金花说,上班,走不开。

    志强娘说,应该结婚了。

    薛金花说,结了,大女婿不务正业,倒买倒卖,小囡也在上初中。

    志强娘说,四尼呢。

    薛金花一怔。

    志强忙说,姆妈脑子,有点糊涂。

    薛金花生泪说,阿姐啊,四尼十四岁生癌,老早转世投胎去了,我命苦啊,就一个儿子,还没留住。

    志强娘也擦眼泪说,侪是苦命人。

    玉宝沉默,志强看看手表说,二伯伯在餐厅宴请,我们下去吧。

    薛金花说,还有啥人。

    志强说,大伯伯一家也来了。

    薛金花冷笑说,今朝热闹了。

     几个人走出房间,来到餐厅,餐厅人寥寥,玉宝看到二伯,个子不高,黑面皮,鼻子高挺,精神足。

    也看到大伯,紧挨二伯坐,有说有笑,高谈阔论,大伯母和四个堂哥堂姐侪来了。

     志强介绍说,这是我小娘、三妹妹。

    二伯点头,微笑说,坐吧。

    待坐定,叫服务员上菜。

     薛金花搭讪说,二哥住在台湾哪里。

    二伯说,高雄。

    玉宝倒了两杯果汁。

    薛金花说,二嫂是哪里人,这趟没跟来。

    二伯说,那二嫂是台湾本地人,我烦伊跟来,管头管脚,不自由。

    众人笑了。

     大伯笑说,好事体啊,说明那感情深t?厚。

    二伯说,我欢喜独来独往。

    薛金花说,二哥有几个子女。

    二伯说,两个儿子,大儿子在美国生活,小儿子读博士。

    大伯说,问嘎细节做啥,查户口啊。

    薛金花说,说明我关心二哥,我越关心,就越问的多。

    我为啥不问侬哩,因为不值得我问,不配我关心。

    大伯说,奇怪吧,我要侬薛金花关心。

    二伯笑说,侪是一家人,随便问。

     菜全部上齐,浓油赤酱,上海本邦味道。

    二伯举酒杯,朝志强娘和薛金花说,三弟去世的早,两位弟妹,拉扯小囡长大,可想而知的艰难,我敬那一杯。

    志强说,姆妈身体不好,这杯酒我吃了。

    薛金花和玉宝各自吃酒。

     二伯说,我要批评阿哥,这些年数,不该对三弟家眷不管不问。

    大伯说,志强娘带小囡、往北京生活,我鞭长莫及。

    二伯说,还有这位弟妹呢。

    薛金花摆手说,不要落井下石,我就谢天谢地。

    大伯母嘀咕说,这讲的是人话吧。

    薛金花说,我见人讲人话。

    见到那两只老鬼,就讲的是鬼话。

     大伯说,懒得多废话,我只认志强娘是我弟妹,侬薛金花,堂子女人,和三弟纯属轧姘头。

    薛金花说,今朝当着二哥面,我打开天窗说亮话。

    我旧社会过来的女人,命如草芥,身不由己,被卖进长三堂子,这是我的大不幸。

    好在新中国成立,给了我重生的机会,让我可以脱离苦海,开始新生活,我何错之有。

     二伯说,阿哥不对,老早的事体,早过去了,又何必揭人伤疤。

    薛金花翻手提袋,取出张纸,递到二伯面前说,这是我的结婚证。

    上面写的清清爽爽,盖大红图章,我和那三弟,是堂堂正正的夫妻,有国家法律承认。

    请二哥过目,看我是不是姘头。

    玉宝等人,侪被薛金花这通操作震撼住。

     大伯说,好个薛金花,有备而来。

    二伯只好拿起,看看说,确实没错。

    薛金花说,大阿哥,必须向我赔礼道歉。

    二伯说,彼此各退一步,过去就算了。

    薛金花说,这些年数,大阿哥一直阴阳怪气、言语糟践我,我念及是血亲,一直忍气吞声,不予计较。

    没想到,时至今日,当着二哥和众多小辈面,还不放过我,我哪里能够算了。

     玉宝含泪说,阿爸在世时,常讲二伯伯,为人正派,学识渊博,通情达理,最令阿爸敬佩。

    今天,在这团圆宴上,本该欢欢喜喜,奈何大伯伯,对我姆妈,一如既往的口出恶言、肆意侮辱,孰可忍孰不可忍,还请二伯伯作主,让大伯伯、给我姆妈郑重道歉。

     二伯说,阿哥,是那不对,给弟妹赔个礼吧。

    大伯说,凭啥,薛金花、先骂我和老婆,是两只老鬼。

    薛金花说,我有讲错嘛,那做的事体,桩桩件件,是人做的吧。

    大伯说,瞎讲有啥讲头。

    薛金花说,我本来还想给大阿哥、留只面子,看来不止面子,里子也不想要了。

    蛮好,当着二哥的面,让我把侬的人皮撕下。

     ?第八十四章旧事 日节越发难过起来。

    大清早,玉宝来到教室,等章老师上数学课,教室空荡荡,加玉宝也就五个同学,无精打彩。

    章老师抓紧辰光,翻书就讲,粉笔划黑板,嘎吱嘎吱响。

    突然教室门、被一脚踹开。

    五个学生闯进来,为首的说,章建发,在做啥。

    章老师说,我还能做啥,教书育人。

    为首的说,放屁,跟我们回总部,老实交待问题。

    章老师说,我课还没讲完,等我讲完再走,那也坐下来听,不要天天在外头,瞎胡搞。

    为首的说,竟然说我们闹革命,是瞎胡搞,不得了,现在就抓起来。

    章老师发慌说,我没这意思。

    五个人不听,一哄上前,摁倒讲台,为首的抽出武装带,绑住章老师手,推推搡搡往外走。

    玉宝吓的不敢大喘气,一个同学跑过去,朝为首的说,阿达哥,我好加入吧。

    为首的说,滚开,黑五类子女,想也不要想。

    教室又恢复平静,玉宝将板书抄好,背上书包,出了学校,往家走。

    马路上锣鼓喧天,红旗招展,口号声嘹亮,一队队黄军装,三五成群,神情激昂,虽然艳阳当空,蝉鸣如嘶,玉宝只感觉昏天黑地,心砰砰乱跳,一路小跑到同福里,经过报刊栏,看到马主任带着居委会干部,刷浆糊,贴大字报,阿爸名字霞气醒目。

    玉宝不敢多看,生怕被发现,缩在弄堂墙根阴影里走,待离的远了,一口气奔进门洞,推开房门,家里一片狼藉,刚被抄过,翻箱倒柜,抽屉拉出,满地烂书碎纸。

    玉凤玉卿正打扫,四尼也在帮忙,玉凤生气说,死哪里去了。

    玉宝放下书包说,我去上课。

    玉凤说,脑子拎不清是吧,现在啥情况,还往学校跑,再去,就不要回来。

    玉宝沮丧说,想去也没机会了。

    扶起翻倒的矮凳。

    薛金花从阁楼下来,骂骂咧咧说,这帮小赤佬,把我金银玉器抄光,幸好老娘我有先见之明。

    捏捏身上衣角说,缝了几只在里厢。

    玉凤说,小声点,隔墙有耳。

    薛金花不再多话,房间打扫清爽,已近中晌。

    听到有人隔门说,弟妹在吧。

    玉凤说,大伯伯来做啥。

    薛金花说,进来吧。

    大伯走进来,满脸是汗说,有茶吧,我渴死了。

    薛金花说,只有凉白开。

    大伯说,也可以。

    玉凤… 日节越发难过起来。

     大清早,玉宝来到教室,等章老师上数学课,教室空荡荡,加玉宝也就五个同学,无精打彩。

    章老师抓紧辰光,翻书就讲,粉笔划黑板,嘎吱嘎吱响。

     突然教室门、被一脚踹开。

    五个学生闯进来,为首的说,章建发,在做啥。

    章老师说,我还能做啥,教书育人。

    为首的说,放屁,跟我们回总部,老实交待问题。

    章老师说,我课还没讲完,等我讲完再走,那也坐下来听,不要天天在外头,瞎胡搞。

    为首的说,竟然说我们闹革命,是瞎胡搞,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