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是彼此的脸。

    某个阿姨把“圣路易”念成“三卢伊”,喊喊喳喳讲述她在密苏里州圣路易度过的可怕岁月。

    母亲闻着伯爵茶气味去找传来这气味的源头,背景是曼弗雷迪和玛法尔达从楼下厨房一路传来的额外声响――夫妻俩压低声音拌嘴的嘈杂嘶嘶声。

    雨中,园丁披着斗篷戴着兜帽的消瘦身影正与大自然搏斗,即使下雨也总要去拔杂草。

    父亲从客厅的窗口掸挥手臂示意着:回去,安喀斯,回去。

     “那人真是让我起鸡皮疙瘩。

    ”阿姨会这么说。

     “那个讨厌鬼可是有副菩萨心肠呢。

    ”父亲回答说。

     但这些美好时光都因为恐惧而变得紧张,仿佛恐惧是盘旋逼近的幽灵,或受困于这座小城的珍禽,它乌黑的羽翼给所有生物覆上永远洗不掉的阴影斑点。

    我不知道我害怕什么,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担心,更不知道这般轻易造成恐慌的事,为何有时感觉像最黑暗的希望,带来不真实的喜悦,似一个陷阱般的喜悦。

    与他不期而遇,我的心怦然一跳,让我恐惧又兴奋。

    我怕他出现、怕他不出现,怕他看我、更怕他不看我。

    这痛苦的挣扎终于让我耗尽心力了。

    灼热的午后,我简直精疲力竭,在客厅的沙发上睡着了。

    虽然做着梦,却清楚知道谁在房里,谁蹑手蹑脚进来又出去,谁站在那里,谁盯着我看了多久,谁尽可能在不发出沙沙声以免吵醒我的状况下找出今天的报纸,后来却放下,改找今晚的电影放映表。

     恐惧从未离开。

    我醒来时它就在。

    早上听到他淋浴的声音,就知道他会下楼跟我们吃早餐,眼见它化为喜悦;然而,在他不喝咖啡,而是迅速走出屋外,立刻在花园里工作时,又只能眼见它变得闷闷不乐。

    到了中午,等待他给我只字片语的痛苦超乎我所能承受。

    我知道再过大约一小时,我只能独自躺在沙发上午睡。

    感觉如此无助、如此毫不起眼、如此迷恋、如此不成熟,令我憎恶自己。

    你就说句话吧,你就碰碰我吧,奥利弗。

    看我久一点,看泪水从我眼中涌出。

    夜里来敲我的门,看我是否为你打开一条小缝。

    走进来。

    我的床永远有空。

     我最恐惧的是整个下午或晚上不见他踪影的日子,不知道他上哪儿去了。

    有时候我看到他横越小广场,或跟我从来没在那里见过的人说话。

    可那根本算不上见面。

    近打烊时间,大伙儿总会聚集到小广场上,他很少多看我一眼,只会点个头。

    那致意的对象与其说是我,不如说是父亲,而我正好是他儿子。

     我的父母,尤其是父亲,对他再满意不过。

    奥利弗显然比其他许多夏天住客还要能干。

    他帮父亲整理文稿,处理许多外国寄来的信件,而他自己的书显然也有进展。

    他的私生活和他在私人时间做什么,是他的事。

    “如果年轻人只能慢慢跑,那谁还来飞奔?”这是父亲自创的笨拙格言。

    在我们家,奥利弗永远不会错。

     因为我父母从来不关心他在不在家,我觉得我最好别表现出对此多么焦虑。

    我只在父亲或母亲想知道他的下落时,才会提到他的缺席。

    我装出跟他们一样惊讶的样子。

    哦,对呀,他出去好久了。

    不,不知道。

    我也得注意别显得太惊讶,太过虚假会让他们警觉到有什么正在啃噬着我。

    他们总能一眼识破谎言,可到现在还没发现我真正的情感,真令我吃惊。

    他们总说我“太容易依恋”,然而直到今年夏天,我才总算了解他们所谓“太容易依恋”的意思。

    显然,我过去也是这样,在我或许还太年幼,难以自察的时候,他们已经注意到了。

    于是使他们感觉到了一丝引人担忧的涟漪。

    他们为我担忧。

    我知道他们丝毫不疑,这一点令我困扰,即使我也不希望事情往反方向发展。

    我因此知道,如果我不再透明,能够这样隐瞒我的生活,那么我也终于不用再怕被他们或他轻易看穿。

    但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我真的希望这样避开每个人吗? 没人能倾诉。

    我能对谁说?玛法尔达?她会出门去。

    我阿姨?她可能告诉每一个人。

    玛琪雅?奇亚拉?我的朋友?他们会立刻弃我而去。

    等堂表亲来的时候对他们说?免谈。

    父亲的见解最开明――可是谈这种事?还有谁?写信给我的老师?看医生?说我需要心理医生?告诉奥利弗? 告诉奥利弗。

    不可能对其他任何人说。

    奥利弗,所以我恐怕倾听的那个人必须是你…… 有一天下午,我发现屋里空无一人,于是我上楼走进他房间,打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