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毕露的人重获尊严与勇气。

     “那我就不打扰你睡觉了。

    ”语气像个周到的护士。

     他边走出去边说:“我会待在附近。

    乖。

    ”那语气仿佛说着“我会为你留一盏灯”。

     我设法小睡片刻,但小广场的事件、皮亚韦河战争纪念碑、抱着恐惧与羞愧骑车上山时迷路等种种事件,混杂着弄不清楚是什么的情绪,压迫着我,从好多年前的夏天又回到我这儿来,仿佛小男孩的我在一次大战前骑车登上小广场,等到终于返乡,却成了九十岁的瘸腿士兵,只能困在这间甚至不属于我自己的卧房,因为我的房间已经让给一个年轻人,而他是我的眼中之光⑥。

     <em>⑥眼中之光(lightofmyeyes):</em><em>心爱之人的意思。

    </em> 我的眼中之光。

    眼中之光、世界之光,那就是你,我的生命之光。

    我不懂“我的眼中之光”是什么意思,纳闷我到底上哪儿翻出这种花言巧语,但此刻就是这种胡说八道让我流泪,流下我希望湿透他枕头、渗入他泳裤的眼泪,我想要他用舌尖碰触并赶走哀伤的眼泪。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样碰触我的脚。

    调情?或是善意的表示我们是同盟、伙伴的姿态?就像他亲密地搂抱按摩,是已经不同床但决定继续当朋友,偶尔一起去看电影的旧情人之间开玩笑的轻轻碰触?那是否意指“我没忘,即使不会有结果,这仍是我们之间永远的秘密”? 我想逃离这栋房子。

    我希望下一个秋天已经到来,我要离得愈远愈好。

    离开这座城,离开这里可笑的“跃动舞厅”,离开脑袋正常的人绝不想结交的幼稚傻瓜。

    离开我的父母、总是跟我竞争的堂表亲,还有那些带着晦涩学术项目,到头来总要抢占屋里我这一侧每一间浴室的讨厌的夏日住客。

     如果我再见到他会发生什么事?再流一次鼻血?哭泣?穿着短裤达到高潮?如果我看到他跟别人在一起,像平常晚上那样在“跃动舞厅”附近溜达呢?如果不是女人,而是个男人呢? 我应该学着回避他,切断每个关系,一个一个,像神经外科医生将神经元一个一个分开那样,处理一个又一个折磨心思的愿望。

    不再去后花园,不再偷窥,不再于晚间进城,每天戒掉一点点,像一个上瘾的人,一天,一小时,一分钟,情欲泛滥的一秒又一秒。

    这办法可行。

    我知道这没有前途。

    假如他今晚真的到我卧房来。

    更好的是,假如我喝了几杯,走进他的卧房,当面老老实实告诉他:奥利弗,我要你占有我;因为总得有人做,那还不如就是你吧。

    更正:我希望是你。

    我会努力避免成为你生命中最糟的床伴。

    请跟我做,像对待任何一个你再也不想遇到的人那样。

    我知道这听起来一点也不浪漫,但我被好多绳结绑住,我需要快刀斩乱麻。

    你就放马过来吧。

     我们会做爱。

    然后我会回到我的卧房清理干净。

    之后,我会是那个偶尔把脚放在他脚上,看他作何感想的人。

     这是我的计划。

    我要用这个办法把他逐出我的世界。

    我会等大家都上床之后。

    留意他的灯。

    我会从阳台走进他的房间。

     叩、叩。

    不对,不敲门。

    我确信他裸睡。

    如果他不是一个人呢?进去以前我先在外面的阳台听。

    如果有别人跟他在一起,来不及仓促撤退,我会说:“唉哟,走错房间了。

    ”对,就是这句, “唉哟,走错房间了。

    ”用一点轻浮挽回颜面。

    如果他一个人呢?我会走进去。

    穿着睡衣。

    不对,只穿睡裤。

    是我,我会说。

    “你怎么来了?”我睡不着。

    “要不要我拿点东西给你喝?”我需要的不是喝的;我喝够了,才有勇气从我房间走到你房间。

    我是来找你的。

    “我懂了。

    ”别把事情搞复杂,别说话,别找理由应付我,别表现出你随时要呼救的样子。

    我比你年轻得多,如果你按家里的警铃,或威胁向我妈妈告状,那你只会让自己难堪。

    我要立刻脱掉我的睡裤,钻到他床上。

    如果他不碰我,就由我来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