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褚人获 作品

第55回 徐世勣一恸成丧礼 唐秦王亲唁服军心

    兄,然后好去成礼葬埋。

    但是两颗首级,尚悬在长安竿首,禁人不许窃携。

    弟前日即欲请埋,因唐帝盛怒之下,恐反有阻寻觅尸体之举,故此止请收尸,首级还要设计求之。

    ”懋功道:“这个在弟身上。

    但是如今众弟兄,如不想再做一番事业,大家去藁葬了魏公,散伙各从其志了。

    若有志气,还要建功立业,除秦王外无人。

    只是要去得好,不要如穷鸟投林,摇尾乞怜,使唐之君臣看魏之臣子,俱是庸庸碌碌之辈,如草芥一般。

    ” 叔宝诸人齐声道:“军师说得是。

    ”懋功道:“我即今夜治装,明早就起身往长安去。

    瓦岗山寨弟兄,且莫去通知他。

    为什么呢?一则我们此去,不知是祸是福,留此一席,以为小小退步。

    二则单二哥家眷,尚在寨中,单兄之意,决不肯归唐。

    如今众人还是带入长安去好,还是独剩他家眷在寨中好,且待我们定归后,再遣人送到王世充那里去,犹未为晚。

    ”叔宝道:“此地作何去留?”懋功道:“此地前有世充,后有建德,魏公已亡,谅此弹丸之地,亦难死守。

    今烦副将军王簿,待我们起身之后,即将仓库散之小民,库饷给与军士。

    一应衣甲旗号,都用素缟。

    限在数日内,率领三千人马,星飞赶到熊州来送葬魏公,也见臣下忠义之心。

    ”众人又齐声道:“军师处分得极是。

    ”懋功吩咐停当,过了一宵,明早起身,又对叔宝、玄成道:“二兄作速打点,换了衣甲旗号,如飞到熊耳山来,弟先去了。

    ”便随了三四个家童,望长安进发。

    叔宝连夜叫军士,尽将衣甲旗号,换了素缟,不多几日,料理停当。

    叔宝又吩咐王簿,将大队人马,作速前来,自与玄成亦望熊州进发。

    正是: 生前念知己,死后尽臣忠。

     却说徐懋功离了黎阳,宵行夕赶,来到长安。

    进城下了寓所。

    装了书生模样,叫家童跟了,走到十字街来。

    见双竿竖起,悬挂匣中两颗头颅。

    徐懋功见了,心如刀割,望上拜了四拜。

    将手捧住双竿,放声大哭。

    惊动众军校,上前来拿住,拥至朝门。

    其时因定阳刘武周僭称皇帝,差大将宋金刚发二万人马,差先锋虎将尉迟敬德,杀奔并州而来。

    并州太原是齐王元吉留守,被敬德打翻了,元吉手下猛将一二十员,星夜差人到长安来请救兵。

    唐帝差裴寂领兵一万,往太原去救援。

    是日秦王正在教场中操练人马,唐帝见黄门官奏说有人抱竿而哭。

    天威大怒,叫绑进朝来。

    军校即便拥至驾前俯伏。

    唐帝问道:“你是李密手下什么人?这般大胆,不遵号令,抱竿而哭?如不直言,斩讫报来。

    ”徐世勣高声朗奏道:“昔先王掩骼埋囗,仁流枯骨。

    东晋时王经之死,向雄哭于东市,后雄又收葬钟会之尸,文帝未有加罪。

    董卓既诛,蔡邕伏尸而哭,魏祖信谗加刑,卒至享国不永。

    此数人者,当时岂先卜其功罪,而后哭葬哉!今李密、王伯当,王诛既加,于法已备,臣感君臣之义,向竿吊哭,谅尧舜之主,亦所当容。

    若陛下仇枯骨而罪臣哭,将来贤者岂肯来归乎?”唐帝见说,龙颜顿转,便道:“你姓甚名谁?”徐世勣道:“臣姓徐名世勣。

    ”唐帝笑道:“原来是世民之恩人,你何不早说,朕日夜在这里念你们。

    卿请起来,衣冠朝见。

    ”即敕旨叫军卫,把李、王二首级放下来。

     世勣仍旧书生打扮,俯伏丹墀。

    唐帝即欲以冠带爵加世勣。

    世勣又奏道:“君思畎亩之臣,臣亦思事贤圣之君,未有事魏不忠,而事唐乃能尽节者也。

    今魏公尸首两地,臣见之实为痛心。

    既蒙皇恩浩荡,求陛下以二首级赐臣,臣将去以礼葬之,如此不特臣徐世勣一人感戴陛下,即魏之诸将士,无不共乐尧天,来事陛下矣。

    ”唐帝大悦,即命中书写敕旨一道,李密仍以原官品级,以礼葬之。

    又对徐世勣道:“世民儿望卿日久,卿速去速来。

    ”徐世勣便谢恩出朝,将二公首级,用两口小棺木盛了,载上车儿。

    连夜离长安,望熊州进发。

    未及两三日,魏征亦来复命,说:“黎阳三千人马,副将王簿已经统领到熊州熊耳山驻扎,秦琼臣已偕来,今在熊耳山营葬。

    臣今复命,尚起身去同他们料理完局,然后来事陛下。

    ”秦王应允。

    时罗士信到长安,见过了秦母,知叔宝已在熊州,也出长安去了。

     再说程知节那日辞了秦王起身,行了几日,不意途中冒了风寒,大病起来,半月后方能行动。

    先差两个心腹小校,前去知会了屯扎的人马。

    将到瓦岗,遇见了贾润甫车儿,载了家眷,跟了几个伴当前来。

    知节只说魏公尚在长安,今接家小去同住,彼此忙下马来相见了。

    贾润甫就叫车儿住了,忙问知节:“这一路来可曾听见魏公消息么?”知节道:“一路来没有什么消息。

    ”润甫道:“闻得魏公与伯当在熊耳山遇难。

    军士说秦、徐二兄与诸将,都到熊耳去殡葬魏公了。

    ”知节听说,不觉泪洒征衣道:“魏公迩来志气昏愦,自取灭亡。

    但是兄辈临事还该切谏他,或不至死。

    ”润甫道:“说甚话来,那夜在邢府束装之时,弟以为此行必不妥,再三劝止。

    魏公以弟不与同心,登时变脸,反要加害于弟,幸亏伯当兄一力劝阻。

    ”知节道:“兄来曾会见懋功、叔宝么?”润甫道:“弟曾到黎阳会见,因单二哥要会弟,弟即到东都会了单二哥。

    我劝他归唐,他必不肯,嘱弟将他家眷,同主管单全,送到王世充军前去,会见雄信兄,交割明白,方才放心转来。

    ”知节问道:“兄今投何处去?”润甫道:“弟事魏无成,安望再投何处?求一山水之间,毕此余生,看兄辈奋翼鹏程耳。

    幸为弟致谢心交,毋以弟为念。

    ”举手一拱,竟上马去了。

    知节亦跨上马,心中想道:“大丈夫生此六尺之躯,非忠即孝,须做一个奇男子。

    吾一生感恩知己,诸弟兄中独尤员外最深,若无此人,吾老程还在斑鸠店卖柴扒。

    他今滞迹瓦岗山寨,未有显荣,吾如今趁这样好皇帝,弄他去做几年官,也算报他一场。

    ”打算定当,忙赶到寨中与尤俊达、连巨真、王当仁说知魏公、伯当身故,王娘娘与王夫人闻知,放声大哭。

    知节叫他们把仓库粮饷收拾了,各家家眷都撺掇了上路,连部下兵卒,共有干余人,齐齐起行。

     行了四五日,将到独杨岭,只见一起人马冲将出来。

    连巨真大惊,连忙叫人到后边去报知知节。

    知节一骑马如飞赶来,望见旗号,知是自己屯扎在那里的二干人马。

    原来知节生成爽直,素得军心,当初与王世充战败逃走之时,他即收拾这干人马,屯扎在此。

    他要看魏公投唐安稳,自己打帐寻个所在,仍复旧业。

    今身心事唐了,便把这干人马带去。

    因向众军吩咐:“你们打头站进熊州,到熊耳山下驻扎。

    ”对连巨真道:“这是我的人马,不必惊疑,快趱上前去。

    ”未及半月,已到熊州,祖君彦、柳周臣亦至,同到熊耳山下,早有许多白衣白甲的军马在此。

    徐勣功与秦叔宝接见了,徐勣功对尤俊达、连巨真道:“非是我们不来通知你寨中弟兄,撤了来此。

    因不知事体是祸是福,故此不来知会。

    ”程知节道:“连弟这些事故,那里晓得?幸亏在路遇着贾润甫兄,送了单二哥家眷去了回来。

    ”秦叔宝道:“单二哥家眷,润甫兄送去完聚了,妙极妙极,他如今怎么不见?”知节道:“他不肯再事他人,载了自己家小,寻山水之乐去矣。

    只是如今魏公家眷,与伯当兄家眷,弟都带来,未知军师作何计较?”徐懋功喜道:“魏王二公在天有灵,恰好家眷到来,尚未入土,此皆程兄之功也。

    叔宝兄,墓旁那三间卷棚,甚是宽敞,兄去指引他家眷安顿在内。

    ”尤俊达与程知节站定,将四围观看,乃是山下一块平阳旷地。

    后边挑起一个高高土山。

    山后白烁烁的石砌一条带围,围前搭起绝大五间草轩。

    轩中用石板凿深,参差二穴。

    穴上停着二棺。

    其中拜台甬道飨堂,俱是簇新构成,石人石马,排列如生。

    古柏苍松,葱葱并茂,外边华表冲天,石碑巍立。

    四围芦席轩亭,扎成不计其数。

     尤俊达看了赞叹道:“秦、徐二兄,来得这几时,亏他们筑成这所坟墓,不愧魏公半世交结英雄。

    ”忙同连巨真到后队来,与雪儿王娘娘母子,并伯当家眷说知,叫他们俱换了孝服。

    魏玄成、徐勣功、秦叔宝率领了众将,前来接入墓中。

    王娘娘与伯当夫人,抚棺大恸,墓外边又是王当仁双手摇着灵座哀号。

    诸将见此遗雏呱呱而泣,亦俱下泪。

    正在伤感之际,只见王娘娘走出墓外来。

    朝着徐懋功、秦叔宝、魏玄成等,拜将下去。

    秦、魏、徐三位忙亦跪下去说道:“娘娘有话请说,不必如此。

    ”王娘娘道:“妾今日此来,如在梦中,逢此意外之变,犹幸魏公尚未入土,得以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