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玻璃 6.

    管束她呢?他说的话又能轻易改变么? 她跌跌撞撞地在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心像被窗外的酸雨腐蚀,一点点渗出密密麻麻的孔洞,汩汩淌着血液。

     “不这么做,难保你不会有下次,你应该清楚,很多事情你从不愿配合我,也不愿同我交流,可我是父亲,你的血亲,除了我,你觉得还有多少人会真正在乎你?管教你?” 他气血愤涌,可还是极力去压抑内心的气焰,做深呼吸:“你认为我这种方式不妥,你不满意,那不妨由你来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父亲才正确?” 他将目光游移向窗外,五指攥紧,可隔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

     终是忍不住叹出一口气,他不得不舒缓一些神情,转眸,“小川,我说过,我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能够留给你,这点我很抱歉,在你成年以前,我更多是需要保证你的人身安全,希望……” 他敛目顿言,“你自己也是如此。

    ” 童乐川苦笑出声,泪水一颗颗从她的眼角坠落,她像被人扼住咽喉。

     抬手反复去擦眼泪,她才带着哭腔开口,缓缓说:“那成年后呢……” “成年以后,我怎样都无所谓了么?” 果然,他对她的关怀不过是出于父亲最基本的责任。

     她也不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总是对他抱有那么不切实际的期待…… 一些小小的举动就能拿捏她整颗脆弱的心,让她感到动容,可她短暂地忘记了,她对于他来说,从来都是负担与累赘。

     她不禁在想,如果他从始至终都表现出这般的专制严肃与冰冷无情,而不是用时而的温柔关爱去麻痹她紧绷的神经,给她任何希望的错觉,是不是现在的她就可以毫无阻碍地去讨厌他,憎恨他,谩骂他…… 是不是现在的她也可以不那么内心煎熬,矛盾挣扎…… 她明明那么想去恨他。

     童乐川的笑比哭更难看,她缓缓蹲下身,泪水无止尽地啪啦啪啦滴落在地板上。

     “这不公平,李晋昭,这一点也不……” 她真的感到快要窒息,血肉似乎都被液压机重重碾碎成泥。

     李晋昭看着她恸哭的眼睛,心底隐隐升起一丝钝痛,可他还是不动声色。

     这的确不正确不公平,可童乐川实在太让他头大,除了这种专制独裁的严格方式,他找不到其他更有效率的办法。

     抬手拧了拧发痛的眉心,他缓缓从桌上扯了几张纸巾,走向童乐川。

     随她一同蹲下身,耳边萦绕她的呜咽,他终究心还是软了一些。

     “小川,很晚了。

    ” 他将纸巾递到她面前,她却没有接。

     “该去睡觉了,我的话也不是那么绝对,有什么明天再说。

    ” 他将纸巾折迭起来,攥在指尖凑向她的眼睛,那一滴滴横流的泪水一点点把干涸的纸巾浸透,折断韧性。

     李晋昭的指腹触碰到她的泪,烫得他心脏一紧。

     “别哭了……” 他鼻息温热,语气更加柔和一些,“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的,健康平安,你能明白吗?” 童乐川没有应答,也没有看他一眼。

     他想起什么,手上动作一顿,将纸巾攥进手里,目光环扫四周一圈,看到桌上放置的药。

     “把医院的药吃了,就去休息。

    ” 他掺着她的胳膊,将她扶起来。

     过程中,童乐川没有反抗,也没有其他任何动作,像一个没有生气的空壳。

     李晋昭看在眼底,胸腔也炙闷。

     “你先坐着,我去给你接杯热水。

    ” 他将童乐川安置到沙发上,转身便去拿杯子接水。

     等满满的一杯水接好,又把医院开的药拿给她。

     “听话,你身上有伤,把药吃了,好好睡一觉。

    ” 他把杯子塞进她的手里,童乐川并没有拒绝。

     随后他又帮她把药盒打开,整理好几颗她要吃的药,放进她手心。

     “我去趟卫生间。

    ” 他语气温和太多,双目凝视她一双红肿的眼,心里并不怎么好受。

     她还在哭泣,晶莹的热泪流淌滴落在他们指尖相触的缝隙,迸溅水花。

     李晋昭叹息,扶额揉了揉山根,蜷紧那只沾染她眼泪的手,转身疲倦地走向了卫生间。

     / “嘭——哗啦——” 穿破天际般剧烈的脆响猛然惊起时,李晋昭正弓身于洗手台前,冲洗自己的面部。

     冰凉的水浪穿梭在他的五指与额发间,刺骨的寒意渗进早已麻木的皮肤,耳边徐徐不断响起的嘈杂流水声本也短暂麻痹了他的听觉。

     可那声音尤为刺耳,带着惊厥的破碎感,在霎那间便像一根重棍一般沉沉敲打在了李晋昭头上。

     他感到一阵难言心惊,连忙站直身体,将水笼头拧紧。

     几乎是竖直了耳朵,很快,他在恢复寂静的空气中,捕捉到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恸泣。

     猛地,有什么不祥的预感速然袭来,他大脑根本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什么,手脚就已经率先有了反应。

     他快步将卫生间的门打开,内心深处不自禁地在祈求什么。

     应该不会是…… 咚—— 然而下一秒,在看清的那抹鲜艳到近乎绝望的红时,他的心跳几近停止,周身都像被冰封,完全无法动弹。

     他呆怔在原地,眼睛都无法眨动一下,空气在顷刻间仿佛生出了无数尖利的刺,不留余隙般地反复张扬着切割他的皮肉,咬噬他的骨血。

     他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尖快要陷入掌心,才从那震惊的余韵中找回理智。

     “童乐川!!!” 他即刻嘶吼出声,浑身震颤,面上展露从未有过的愤怒,脖间的血管都暴突而起。

     “你在做什么?!!” 跌跌撞撞地赶到她身边,他猛地扼制住她那鲜血淋漓正抵在唇口的手,力气是前所未有的大,就好像要折断她的腕骨。

     目光再次近距离扫视那一地错乱的狼藉,他才感觉更是震惊…… 她怎么——她怎么敢的!? 那破碎细密的玻璃碎渣四散尘地,如同肢残体破的透明尸块,东倒西歪地漂浮在艳红的血色泊水中。

     她竟然把碎掉的玻璃渣全部攥进手心! “你疯了是不是?!!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啪嗒——啪嗒——” 温热的血流源源不断地从她紧闭的五指中涌出,顺着手臂滴落而下。

     童乐川感知到一股抗衡的力量,便迷离地抬起水润的眸,看向李晋昭。

     她的眼泪像汹涌腥咸的海水,始终一滴又一滴地从眼角滚落,溅在满地的猩红里,纠缠血与泪的疼痛。

     苍白的嘴唇也震颤着,干涸的嘴皮裂起,血液正徐徐从她的唇缝渗出,慢慢涌向唇角。

     李晋昭立时瞪大了眼睛,只一瞬他连呼吸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