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严受损,我道歉。

    玉宝听出疏淡意味,暗自抓紧被头。

     潘逸年说,接下来,我要往广州一段辰光,等回来后,我们再去办手续,当然,玉宝要着急,也可以打电话把我。

    玉宝喉咙发干,低声说,我没想过离婚。

    潘逸年说,我也没想过。

    玉宝说,那。

    潘逸年说,但世事无常,总出人意料。

    玉宝说,就算离婚,我也要讲清爽,我和乔秋生。

    潘逸年说,不用讲了,对那俩的一笔烂帐,我毫无兴趣。

    玉宝说,我十六岁到新疆,成为毛纺厂女工,乔秋生搞机修,那个地方,水深火热,冷暖自知。

    潘逸年说,我还有事体,要走了。

    玉宝说,乔秋生抛弃我后,我对这人再无想法、再无任何感情。

     潘逸年说,我相信。

    玉宝微怔说,啥。

    潘逸年说,我相信,玉宝对乔秋生,再无想法、再无感情。

    准确来说,玉宝对所有男人,没有想法,没有感情,彻底死了心。

    玉宝不语。

    潘逸年说,一个年轻姑娘,省吃俭用四年,供养男朋友读大学。

    要多坚定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我无法想像。

    玉宝颤抖说,乔秋生讲的。

    潘逸年说,我为家中还债、远走异乡,和玉宝比起来,真是小巫见大巫。

    玉宝没响,潘逸年说,我很同情,恨不得揍乔秋生一顿,替玉宝出气。

    但那的感情悲剧,产生的恶果,不该由我吃尽。

    玉宝说,我听不懂。

     潘逸年说,不管我俩的结婚理由,有多不堪,但自结为夫妻后,我努力去了解玉宝,爱护玉宝,我上交钱财,善待玉宝娘家,支持玉宝做个体户,陪玉宝去t?广州进货,暂时不要小囡,我也同意,但凡我能参与进玉宝生活,方方面面,我侪愿意去做。

    我付出百分百热情和诚意,努力经营这段婚姻。

    但是玉宝,永远和我隔层纱,不愿同我交心,不用我铜钿,不受我恩惠,有困难宁愿寻乔秋生,哪怕我主动示好,也是一盆冷水兜头浇下。

    在乔秋生向我炫耀、那的感情,在我恨不得揍伊一顿时,我还要眼睁睁、看那说说笑笑,在大众面前、勾肩搭背。

    我明白,玉宝想尽快赚钱,独立,与我划清界限,宁愿和乔秋生摒弃前嫌。

    不止玉宝有自尊,我也有,不容践踏。

     玉宝流泪说,是逸年说的,给不了我感情。

    潘逸年愠怒说,我给不了感情,玉宝就去找乔秋生。

    我算开了眼界。

    玉宝说,不是。

    潘逸年说,我讲过交关话,玉宝只有这句记得牢。

    我们终究是人,人心是肉做的,会柔软,会感动,会治愈。

    不是木头、不是铁石,怎么捂也捂不软、捂不热。

     潘逸年摁灭烟头,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和信封,搁在台面上,清脆一声。

    潘逸年说,我这有间房,不大,给玉宝的,地址在信封里。

    玉宝说,我不要。

    潘逸年说,拿着吧,权当是对逸青的感谢。

    玉宝喃喃说,真得要离婚。

    潘逸年说,我一旦做出决定,便不回头了。

    站起身说,我俩的事体,先不要讲出去,免得姆妈兄弟担心,待手续办成后,就随意吧。

    玉宝没响。

     潘逸年走至衣架前,取下大衣穿上,出了门,下楼,走出门洞,一股寒凉之气扑面,才觉面颊火烧,思绪弥乱,竖起衣领,插兜而行,弄堂里黑魆魆,人们已经睡了,还好走一段,竖一根路灯,聊胜于无,因为有月亮。

    夜风发狂,从背后偷袭,像一只有力大掌,推着人狠命向前。

     苏烨坐在客厅里,面前摆一瓶黄酒,一盘糟货,电视里在播新闻。

    忽然听到门铃声,披衣走到院门前,扬声说,啥人。

    外面人说,是我,潘逸年。

    苏烨开门,笑说,嘎冷的天,不在被窝里、抱老婆取暖。

    跑我家来做啥。

    潘逸年说,我明早去广州,在这里困一宿。

    走进客厅,苏烨说,陪我吃酒。

    潘逸年说,啥辰光了,还没吃夜饭。

    苏烨说,单身汉,就这条件。

    潘逸年没响,径直走进一间房,关门锁住。

    苏烨继续吃酒、看电视。

     乔秋生醉醺醺回到家,秋生娘来开门,取出拖鞋说,外面应酬,少吃酒,对胃不好。

    秋生换上拖鞋,笑说,今天霞气开心。

    秋生娘倒茶,瞟眼卧室,压低声说,新闻看了,秋生和玉宝,吓我一跳。

     秋生吃口茶,嗞嗞吸气,半天说,每趟侪这样,舌头烫熟了。

    秋生娘说,泉英脸色不好。

    秋生说,是吧。

    起身走进房,泉英靠着床板看书,听到动静,抬眼说,舍得回来啦。

    秋生往床面一倒,闭眼说,不回来,还能去啥地方。

    泉英说,去的地方多哩,逍遥池、歌舞厅、电影院、咖啡馆、玉宝家里。

    秋生说,瞎七搭八,去玉宝家里做啥。

    泉英说,我哪晓得,问侬呀。

    秋生说,人家不欢迎我。

    泉英冷笑说,还蛮想去的。

     秋生说,人家有丈夫。

    泉英说,心底倒清爽。

    秋生说,我有理智。

    泉英说,电视上看,不太理智,倒像小人得志。

    秋生说,我现在是得志。

    泉英说,万里长征,才刚踏出一步,就得意忘形了。

    秋生说,我懂。

    泉英说,林玉宝,哪能回事体。

    秋生说,玉宝在华亭路做个体户、卖服装。

    我是华亭路负责人,巧不巧。

    泉英说,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

    秋生说,阴阳怪气做啥。

     泉英冷笑说,钱权色,干部头上三把刀,秋生当心落下来、切西瓜。

    秋生说,白操心,我是啥样的人。

    泉英缓和起态度,想想,笑了笑说,告诉秋生一桩好消息。

    秋生说,是啥。

    泉英说,我怀孕了。

    秋生吓的一激灵,酒醒了。

     ?第二十章泉英 玉宝一早起来,到对门去,潘家妈和逸文正吃泡饭,桌上还有大饼油条,咸鸭蛋,水芹炒豆腐干。

    逸文翻报纸,抬头笑笑说,阿嫂来了。

    玉宝说,嗯。

    揭开钢盅锅盖子,盛了碗泡饭,热腾腾。

    潘家妈递来两只双酿团。

    玉宝说,姆妈吃。

    潘家妈说,我吃油条够了。

    玉宝接过,踌躇说,逸年不晓哪里去了。

    潘家妈说,哦,逸年打电话来,往广州出差去。

    玉宝看不出异常,暗松口气。

    逸文说,我也要出差。

    潘家妈说,去啥地方。

    逸文说,北京。

    潘家妈说,原来还想让逸文,陪我回趟苏州。

    逸文说,哪能想起回苏州。

    潘家妈说,那爸爸托梦给我,讲钞票不够用,天冷,没衣裳穿,我想回去,上个坟,烧些纸钱。

    逸文说,让逸青陪牢回去。

    潘家妈说,读书最重要,勿要麻烦了。

    玉宝说,我陪姆妈吧。

    潘家妈摇头说,玉宝更忙,一点也离不开。

    玉宝还要说,吴妈说,我随太太去。

    潘家妈说,没人烧饭,玉宝回来吃啥。

    玉宝忙说,我有手有脚,自己会得做。

    潘家妈想想说,也好。

    这桩事体结束。

    玉宝到华亭路,赵晓苹玉卿已经在了,玉宝搓手说,这天气,说冷就冷,一夜入冬。

    赵晓苹说,还好我们有油汀。

    玉宝随口说,啥地方来。

    玉卿说,姐夫没讲么。

    赵晓苹说,大清早,张维民送来的。

    玉宝恍然记起,心底莫名空洞。

    上午没啥生意,李白眉坐在门口,拿把吉他,自弹自唱,唱的是,什么时候/儿时玩伴都离我远去/什么时候/身旁的人已不再熟悉/人潮的拥挤/拉开了我们的距离/沉寂的大地/在静静的夜晚/默默地哭泣/谁能告诉我/谁能告诉我/是我们改变了世界/还是世界改变了我和你。

    一曲唱罢,赵晓苹拍手说,好听,歌名是啥。

    李白眉说,一样的月光。

    赵晓苹说,原唱是。

    李白眉说,苏芮。

    赵晓苹说,阿弟还会唱啥歌。

    李白眉说,没我不会的。

    玉宝说,让白眉唱,偏偏喜欢你。

    赵晓苹说,偏偏喜欢你。

    恰巧李白眉女朋友驾到,剜来个白眼。

    赵晓苹说,唉哟,误会了。

    女朋友说,这才几天呀,不要面孔。

    赵晓苹说,小小年纪,嘴巴不二不三。

    女朋友说,老菜皮。

    赵晓苹要争,…